青铜巨殿最后的残骸在血海狂暴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缠绕殿门的藤蔓桥,那由白小桃最后意志化作的、通往血海深处的唯一通道,在锁魂祭坛的幽光与血海深渊的撕扯下,终于抵达了极限。
咔嚓——!”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断裂声,刺破了血浪的咆哮与锁链的呻吟。藤蔓桥根部连接着青铜巨殿的地方,那曾经被白小桃血肉滋养、此刻却布满裂痕的节点,彻底崩碎!
不!”苏清雪嘶声力竭,染黑的长发在血腥狂风中狂舞,锁魂链的反噬让她全身经脉如被冰针刺穿,剧痛几乎撕裂她的意识。她死死抓住身边一根断裂的巨大藤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却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拖拽着,向着下方那翻涌着无数骸骨与锁链的猩红血海坠去!
林霜儿紧随其后,悲恸之剑引爆的余波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量,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血,只能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的血腥空气。
墨玄!墨玄!”苏清雪绝望地呼喊,目光扫过血海。墨玄那巨大的九尾虚影在引爆漩涡后本就黯淡无光,此刻更是如同风中残烛,庞大的身躯被血浪冲击得摇摇欲坠,九条尾巴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就在这坠落的瞬间,苏清雪的目光猛地锁定了血海深处另一个身影——陆小七!
他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石像,从藤蔓桥断裂处直直坠落。然而,就在他身体即将没入血浪的刹那,异变陡生!
咔!咔嚓!咔咔咔——!”
覆盖在他大半身躯上的冰冷岩石,那象征着石化诅咒的可怕外壳,突然发出一连串密集而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冰层在烈日下崩解,又如同封印被强行打破!无数细小的石片从他脸上、脖颈、胸膛、手臂上簌簌剥落,露出下方久违的、属于人类的肌肤!
石化……解除了?”苏清雪心中狂喜,几乎要冲口而出。然而,这短暂的喜悦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陆小七的身体在坠落中猛地一震,那仅剩的、还能活动的右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那混沌初始之地”的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光!但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他的左眼——那只一直被石化覆盖的眼睛——此刻石壳剥落,露出的却不是眼球,而是一颗完全由混沌晶核构成的、深邃如黑洞、缓缓旋转的晶体!晶体内部,无数细小的金黑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流转、碰撞、湮灭,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的混沌与毁灭气息!
晶化!他的左眼……彻底晶化了!”林霜儿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陆小七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变,也听不到周围的惊呼。他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官,都被一股源自心脏深处、与血海深处某种存在产生强烈共鸣的悸动所攫取!
咚!咚!咚!”
那不再是丹炉共鸣的擂鼓声,而是更宏大、更古老、更直接的声音,仿佛来自世界本源,来自血海最底层的黑暗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与他心脏处那混沌初始之地”的烙印同步,更与他左眼那颗混沌晶核内部的符文流转产生恐怖的共振!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指向血海深处那翻涌最剧烈、漩涡最庞大的黑暗核心。那里,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在呼唤着他。
就在这时,血海深处,那吞噬了白小桃虚影的漩涡中心,翻涌的血浪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分开!
哗啦——!”
粘稠猩红的血水如同幕布般向两侧退开,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尽头,在血海最底层的混沌核心处,一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巨门,缓缓地、无声地,从无尽的黑暗中浮现!
那门由一种非金非石、仿佛凝固的混沌本身构成的物质铸就,表面布满了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中流淌着粘稠如墨的混沌黑雾。门上,并非雕刻着繁复的纹饰,而是用一种比血更暗红、比深渊更冰冷的色彩,铭刻着六个古老、扭曲、散发着无尽毁灭与诱惑气息的巨大符文——
混沌初始之地!
这六个字如同活物般在门上蠕动、闪烁,散发出令天地失色、万物凋零的威压!当它们完全显现的刹那,陆小七心脏处的烙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与他左眼那颗混沌晶核产生了最强烈的共鸣!他整个人在空中剧烈一颤,仿佛灵魂都要被那巨门吸扯出去!
毁炉者……是你自己……”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释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直接在陆小七的脑海中响起。
陆小七猛地转头,目光穿透血浪,看向墨玄。那巨大的九尾虚影已经彻底透明,九条尾巴的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消散。墨玄那双曾经威严睿智的狐眼,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衰败,但那最后望向陆小七的眼神,却异常复杂,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第一卷那根刻着预言的铁柱,看到了一切悲剧的起点。
墨玄!”陆小七嘶吼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剧痛。他想要冲过去,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虚影,但身体却被那混沌之门的恐怖引力死死拖拽着,根本无法挣脱!
墨玄的虚影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弧度,仿佛一个释然的微笑。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粒,在血海翻涌的腥风与混沌之门的幽光中,彻底、无声地消散了。
不——!”陆小七发出绝望的咆哮,声音被血浪吞没。墨玄最后的遗言,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毁炉者……是自己?这怎么可能?那预言……那第一卷铁柱上的字……难道……
就在他心神剧震、意识濒临崩溃的瞬间,那扇庞大的混沌之门,那铭刻着混沌初始之地”的恐怖存在,发出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沉重闷响。
嘎吱——!”
两扇厚重无比、流淌着混沌黑雾的门扉,缓缓地、无声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
门缝中,并非是预想中的无尽黑暗,而是透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粘稠如墨的混沌黑雾!这黑雾仿佛拥有生命,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毁灭与新生的诡异气息,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向外渗透、弥漫,瞬间将周围翻涌的血海都染上了一层粘稠的墨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沌黑雾弥漫开来的刹那,门缝之中,一个身影,在墨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影,身形纤细,穿着陆小七无比熟悉的、白小桃常穿的素雅衣裙。她背对着门外,面朝门内更深沉的黑暗,静静地站立着。
然而,当她缓缓转过身来,面对门外坠落的众人时,苏清雪和林霜儿同时倒抽一口冷气,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那张脸,分明是白小桃!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如溪、充满天真与依恋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无比深邃,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混沌的流转与血海的猩红,里面找不到一丝属于白小桃的温情,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与……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笑意!
她的嘴角,正缓缓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极其甜美、却又无比诡异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深渊中绽放的毒花,美丽,却致命。
哥哥……”白小桃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往日的清脆娇憨,而是变得空灵、飘渺,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由无数个声音重叠而成,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与命令,“……该回家了……”
随着她的话语,她的身后,九条巨大的、由纯粹混沌黑雾凝聚而成的狐尾,如同有生命的巨蟒般缓缓舒展开来!这些狐尾不再仅仅是虚影,它们凝实、扭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沌波动,其中几条,更是如同活物般,缠绕着无数条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锁链!那些锁链,与苏清雪的锁魂链、与云裳妹妹身上的锁链,同源同质!
白小桃站在门缝中,九条混沌狐尾缠绕着锁链,脸上挂着那甜美又疯狂的微笑,向陆小七伸出了手。那姿态,如同迎接归家的主人,又如同……深渊的使者,在召唤它的祭品。
就在这令人灵魂冻结的、绝望到极致的画面定格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冷的剑鸣,如同冰棱碎裂,在弥漫的混沌黑雾中突兀地响起!
楚千雪!苏清雪和林霜儿猛地想起还有一人!她们坠落的瞬间,楚千雪的身影也被卷入了血浪!此刻,在那翻涌的血海与弥漫的混沌黑雾交界处,楚千雪的身影如同破碎的琉璃,正在快速变得透明、消散!她那身标志性的白衣被血污浸透,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神涣散,但手中那柄伴随她多年的长剑,却爆发出最后、也是最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清冷的月华,而是被血海与混沌浸染,化作一道刺目的、仿佛凝聚了所有不甘与愤怒的——血光!
“斩!”
楚千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无声地开合。那柄长剑,连同她即将消散的剑意,化作一道撕裂混沌的、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匹练,如同绝望中的最后反击,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那扇刚刚开启、白小桃正微笑着伸手的混沌之门,狠狠斩去!
血光匹练,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道刚刚开启的门缝之上!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巨兽被激怒。门缝被血光短暂地、强行地撕开得更大了一些!就在这被撕开的、更大的门缝之后,在更深沉的混沌黑雾之中,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被那道短暂存在的血光,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那是一座巨大的、由无数锁魂链缠绕、钉满了骸骨的祭坛!祭坛中央,一个身影被数条粗壮无比、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锁魂链死死地钉在祭坛的十字架上!
那身影穿着破碎的、淡雅的衣裙,长发凌乱地披散着,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那熟悉的气息……
云裳!”苏清雪和林霜儿同时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绝望!
是云裳妹妹!她还活着!但她被钉在了锁魂祭坛上!如同祭品!如同囚徒!
血光一闪而逝,如同昙花绽放。楚千雪的身影连同她的剑意,在斩出这最后一剑后,彻底消散在血海与混沌之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而那扇混沌之门,在血光斩击的震荡下,猛地一颤,门缝迅速合拢!白小桃那带着诡异微笑的脸庞、她身后缠绕锁链的九条混沌狐尾、以及门后祭坛上被钉住的云裳妹妹的身影,都在门缝合拢的瞬间,被重新涌入的、粘稠如墨的混沌黑雾彻底吞没!
只留下那扇庞大、冰冷、流淌着混沌黑雾、铭刻着混沌初始之地”的巨门,如同一个沉默的、来自地狱的瞳孔,静静地悬浮在血海深处,散发着无尽的毁灭与诱惑。
陆小七坠落的身影,在巨门开启、墨玄消散、白小桃异变、云裳受难、楚千雪陨落这一连串足以摧毁任何意志的冲击下,彻底失去了意识。他左眼那颗混沌晶核疯狂旋转,心脏处的烙印与巨门产生着越来越强烈的共鸣,如同磁石的两极,无可抗拒地将他拖向那扇门,拖向那祭坛,拖向那注定的宿命。
苏清雪和林霜儿坠入血海,被腥甜粘稠的浪涛吞没。染黑的长发与断剑的黑气缠绕着苏清雪,锁魂链的反噬让她在窒息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林霜儿奋力挣扎,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的血红。
血海翻涌,巨门沉默。
混沌初始之地,已经敞开。
锁魂祭坛上,云裳妹妹的身影,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深深刺入幸存者的眼底。
而陆小七,那半人半魔、左眼晶化的容器”,正被命运的锁链,无情地拖向那最终的、吞噬一切的深渊。
第二卷《迷雾重重》,在血海、巨门、锁链与绝望的钩子中,轰然落幕。通往混沌初始之地的祭坛之路,铺满了牺牲、背叛与无法回头的宿命。第三卷《深渊之祭》,即将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