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宝殿尽头,那由不断旋转变化的玄元重水与北冥寒玉构成的“水玉璇玑”宝座之上,九天玄女云青岚正襟危坐。她神色清冷,眸光如深潭静水,扫视着下方无鞅数众的玄清门人,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秩序之力。
在她宝座旁边,斗姆元君贾妩钗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姿态。她毫无正形地斜倚着宝座一侧的星辰金梁柱,一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正抓着一个汁水饱满、灵气四溢的硕大蟠桃,啃得正欢,与这庄严肃穆的大殿氛围格格不入。
云青岚眼角余光瞥见身旁之人的做派,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以神识传音,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无奈:“贾妩钗,我说今天是我们爱徒正式入门的大日子,场合隆重,你能不能正经点?过来坐下。”
贾妩钗啃桃子的动作一顿,同样传音回去,语气慵懒又带着惯有的不羁:“哎哟,坐什么坐,老娘逍遥惯了,你这宝座冷冰冰硬邦邦的,哪有靠着柱子得劲儿?再说了,这是你玄清派的地盘,我一个截教的外门师伯,坐你掌教尊主的位子,成何体统?站着挺好,自在!我可不在乎你们这些繁文缛节。”
云青岚闻言,给了她一个极其凌厉的眼刀,奈何贾妩钗脸皮厚比不周山基岩,全当清风拂面,继续美滋滋地啃她的桃子。云青岚只好不再理会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大殿下方肃立的万千弟子,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磬轻鸣,回荡在辽阔的殿宇之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弟子耳中:
“今日召尔等前来,非为寻常俗务。”
她妙手轻挥,大殿正中央、那巨大的流体宇宙模型之上,光华汇聚,一道身影缓缓凝实——正是石猴,当然,此刻他依旧维持着那副灰发碧眼、带着创可贴、腰间挂着火红神之眼的班尼特模样。
被骤然置于全场目光焦点之下,尤其是面对下方那么多气息不凡、眼神探究的玄清派精英弟子,“班尼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那头标志性的灰白头发,眼神飘忽了一下,但还是努力站直了身体。
云青岚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殿中所立者,乃吾与身旁斗姆元君贾师伯,共同收录、倾囊相授道统之亲传弟子。”
此言一出,下方弟子中即便纪律森严,也难免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和吸气声。共授道统?还是两位至尊?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场中那看似有些古怪的少年,充满了震惊与好奇。
云青岚玄眸微转,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场中的石猴身上,声如清玉击磬,一字一句,蕴含着赐名定道的无上权威:
“尔本天地孕化的灵明石胎,无姓无名的赤子。今既入我玄门,当承天道纲常——石者,土之骨也,土藏万物而生‘孙’(逊),乃谦逊承道之意;形为猢狲,便取‘猢’去兽旁为‘古’,合‘月’为‘胡’,乃不忘本初之象。”
随着她的解说,指尖仙光流转,凝出两个金色古篆神文,悬浮于空,正是“孙”、“悟空”三字,道韵盎然,熠熠生辉。
“吾赐尔姓‘孙’,名‘悟空’。”云青岚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神魂的力量,“悟者,觉天地之本心;空者,观万象之虚寂,破诸相之执迷。愿你持此慧心,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证无上菩提妙觉。”
她的目光扫过石猴此刻那“班尼特”的形貌,语气微沉,带着告诫:“形貌不过是皮囊外相,纵有千般变化,灵台一点空明不染,方为真‘空’。莫要舍本逐末,沉迷神通变幻而失了根本。”
孙悟空是吗?这个刻在心底的名字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oublie-le,好几次我告诉我自己,越想努力赶上光的影,越无法抽离,而已……
Je t’aimais,刻骨铭心只有我自己,好不容易交出真心的勇气,你沉默的回应,是善意……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忘记了时间这回事,于是谎言说了一次就一辈子。曾顽固跟世界对峙,觉得连呼吸都是奢侈,如果有下次,我会再爱一次。刻在我心底的名字,你藏在尘封的位置,要不是这样我怎么过一辈子。我住在霓虹的城市,握着飞向天堂的地址,你可以翱翔,可是我只能停滞……
“孙悟空”这个名字勾起了石猴往昔的回忆,他不由得沉浸在了这异世的音乐之中。就在这时,旁边的贾妩钗刚好啃完了最后一口蟠桃,她毫无形象地“噗”一下把桃核精准地吐到了大殿角落一盆观赏用的灵植盆景里,然后对着场中的孙悟空嚷道:
“傻徒儿还愣着干啥!你云师父这又是引经据典又是赐姓赐名的,口水都快说干了——赶紧磕头谢恩啊!难不成要等老娘吐那桃核自个儿发芽长成树,再结出两颗‘懂事果’喂你吃了,你才知道动起来?”
说着,她看似随意地抬手,却在孙悟空后脑勺方向的空气里幻化出一只无形的法力手掌,不轻不重地虚拍了一下:“甭管你现在是猴是班还是什么玩意儿,这拜师礼数可不能省!磕完头老娘带你去祸害……啊不是,是去参观咱们截教的宝贝库房,那才叫有意思!”
孙悟空——或者说此刻顶着班尼特外壳的他,被这虚拍的一巴掌推得一个趔趄,总算从被万众瞩目,师尊赐名的复杂情绪以及那盘旋在心底的歌声中彻底回过神来。他看看端坐上方、面色清冷隐含期待的云青岚,又偷偷瞅瞅旁边站着、挤眉弄眼疯狂暗示的贾妩钗,那双碧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与了然。
他整了整身上那套略显凌乱的冒险者服饰,虽然动作间依旧带着点猴性的毛躁不安分,却难得地透出几分郑重的意味。他面向高台之上的云青岚,依着不知从哪儿观察到的玄门最标准礼仪,一板一眼地躬身、作揖、继而跪下叩首,每一个动作都力求规整到位。
尽管那头不听话的灰白头发和腰间随着动作晃荡作响的神之眼,让这本应庄严无比的仪式莫名多了几分诙谐的趣味。
“弟子孙悟空,”他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难得的认真和诚恳,“谢云师尊赐名授道!师尊教诲,字字珠玑,悟空谨记于心——悟彻本心,洞见空性,绝不辜负师尊期望!”
规规矩矩地磕完三个头,他站起身,转向旁边的贾妩钗,动作瞬间就随意自然了许多,更像是江湖人士般抱拳拱了拱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或者说猴牙更贴切?):
“也谢贾师父……呃,推我这一把!库房啥的,咱不急,您先给我透个底,里头有没有那种……嗯……特别‘结实’耐造点的宝贝?我怕我这运气,进去没多久还没捂热乎,就给霍霍光喽!”
他这前恭后倨、反差鲜明的拜谢,既全了云青岚讲究的礼数道统,又应和了贾妩钗洒脱不羁的截教风格,逗得贾妩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连高坐于水玉璇玑宝座之上的云青岚,那清冷绝美的唇角也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上扬了一瞬。
这玄清派有史以来最特殊的弟子,就以这样一种令人瞠目结又印象深刻的方式,完成了他的入门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