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云层上方平稳地飞行着,窗外的云像似的,软软地铺在蓝天上。许妈扒着舷窗看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许意给的薄荷糖。许爸则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拍着窗外的云,生怕吵醒许妈。
许意看着他们熟睡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满足。他想,以后一定要多带爸妈出来玩,去看大海,去看雪山,去看他们想看的一切。
他拿出手机,悄悄给爸妈拍了张照片——许妈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笑意,许爸拿着手机,眼神专注。他把照片存进相册,备注上“第一次带爸妈坐飞机”,然后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准备入睡。
许意把眼罩往脸上按得更紧了些,试图将机舱里那片昏黄又晃眼的灯光彻底隔绝在外。
眼罩是真丝的,滑溜溜地贴在皮肤上,感觉带着点刚从空调房里拿出来的凉意,倒也舒服,减缓了用眼疲劳带来的干涩感。
邻座头顶的空调口不知被谁调得太足,吹出来的风带着股子生冷的劲儿,直往他颈窝里钻。
他往身上裹的毛毯里缩了缩,把下巴也埋进毯子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哦不,是帽子顶。
心里正盘算着,这剩下的三小时航程可得抓紧时间睡个囫囵觉——毕竟,昨天晚上那可是,激动的两点多才睡着,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连眨一下都觉得费劲儿,此刻脑袋里还嗡嗡响,全是未完成的旋律碎片。
可他这边刚要坠入梦乡,左边就飘来一阵细碎的抽泣声,“呜呜咽咽”的,气若游丝,又带着股子挥之不去的委屈,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小猫,蜷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哼唧。
是旁边的小姑娘,许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没吭声。出门在外,谁还没点烦心事?或许是跟人闹了别扭,或许是丢了东西,哭一会儿发泄发泄也就过去了。他这么安慰自己,努力把注意力从那哭声上移开。
没想到这抽泣声非但没停,反而像被按了升级键,渐渐从“呜呜咽咽”变成了带节奏的抽噎,“嗝嗒、嗝嗒”的,每一声都带着气音,像台漏了气的风箱,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着人的神经。
更要命的是,每隔几十秒,就会响起“嘶啦——呼”的擤鼻涕声,那力道足得像是要把鼻腔黏膜都擤下来,纸巾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机舱里格外清晰,带着种让人牙酸的决绝。
许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罩下的眼睛在黑暗里转了半圈——这频率,说句夸张的,都快赶上他编曲时用的节拍器了,精准得让人无奈。
他耐不住性子,偏过头,摘掉眼罩,目光沿着帽檐往邻座瞥了一眼。邻座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戴着帽子,扎着个不算太规整的高马尾,发尾有点毛躁,像被风吹乱的蒲公英,头发应该挺长,从帽子里还露出了20多公分呢。
此刻她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幅度不大,却透着股连绵不绝的悲伤。怀里紧紧攥着一包拆开的纸巾,包装袋皱巴巴的,显然已经快见底了,露出的最后几张纸巾边角都被捏得卷了边。
而小姑娘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坐着那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像是完全没听见这“悲伤交响乐”,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脑袋歪向一边,口水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呼——嚯——”的,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跟小姑娘的抽泣声此起彼伏,硬生生凑成了一曲诡异的二重奏,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
许意深吸一口气,又戴上眼罩,试图把注意力重新拉回睡眠。他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第三十七只,“嘶啦”一声擤鼻涕声精准地打断了思路,那只刚数到的羊像是被吓跑了似的,瞬间没了踪影。
他换个方式,数星星:一颗星星,两颗星星……还没数到十颗,“呜呜”的哭声又钻了进来,像根小针似的,扎得人没法集中精神。
他认命地把眼罩扯下来,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得,这点可怜的瞌睡虫,算是被彻底赶跑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估计到了目的地,他得顶着俩黑眼圈见人。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头顶的通风口发呆。那通风口扇叶转得慢悠悠的,把冷气一股脑地往外送,看得人眼睛发花。
这小姑娘哭得还挺专心,从登机到现在快一小时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那包纸巾眼看着就见了底。
果然,没过两分钟,小姑娘像是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动作猛地一顿,肩膀的耸动也停了。随即,她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抽噎声里带上了点气急败坏的意味,像只被惹毛了的小兽,带着股跟谁赌气的执拗。
许意看着她把空了的纸巾包装捏成一团,狠狠攥在手里,指节都泛白了,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
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抱怨。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全世界都跟我作对”的怨气隔着半个座位都能感受到——连包卫生纸都跟自己过不去,这日子没法过了!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手里的空纸团狠狠砸出去,砸向这让她不顺心的一切。
许意突然想起自己登机前随手往口袋里塞了一包卫生纸。刚才在机场便利店买矿泉水,收银员是个挺热情的小姑娘,顺手塞了一包赠品纸巾,说是新店开业活动。
他看那包装挺小巧,巴掌大一点,印着只圆滚滚的卡通小熊,看着还挺可爱,就随手塞进了外套口袋,后来忙着检票登机,把这茬给忘了。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果然摸到个硬硬的小方块,边角硌着手心,正是那包纸巾。
他侧过身,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小姑娘的胳膊。
对方没反应,估计还沉浸在“没纸擦鼻涕”的悲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