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富士山脚下,青木原树海边缘。
即便是在夕阳的余晖下,这片广袤的原始森林也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沉寂。浓密的树冠层层叠叠,将大部分光线吞噬,使得林内提前进入了黑夜。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渗透进泥土与每一片树叶的冰冷死意。这里是被誉为“自杀森林”的禁忌之地,无数生命在此终结,积累了难以想象的怨念与绝望。
陶乐、云薇,以及千代红叶,三人站在森林的入口处。为了不惊动可能潜伏在暗处的“神骸”成员,他们选择了轻装简行,并利用千代红叶的退魔术法与云薇提供的便携式灵能屏蔽器,最大限度地隐藏了自身的气息。
陶乐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作战服,气息内敛,唯有双眸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静静观察着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森林。他能清晰地“看”到,无数灰黑色的、充满痛苦与迷茫的负面能量丝线,如同蛛网般从森林深处弥漫开来,与地脉中那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黄泉之息”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恶性的能量循环。
云薇则穿着功能性的探索装备,手中拿着一个不断扫描环境能量参数的平板,眉头紧锁。“能量读数异常活跃,而且是负面的活跃。这里的灵脉……像是在被某种东西强行抽吸、污染。常规的生命信号极其微弱,但非生命体的灵波反应却此起彼伏。”
千代红叶的神情最为凝重。她手握刀柄,那双暗红色的枫瞳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林地。“这里的‘秽气’浓度,比我上次来时又增强了数倍不止。小心脚下,也小心那些看似普通的树木和岩石……在如此浓重的秽气侵蚀下,任何东西都可能产生异变,甚至活化。”
她顿了顿,指向森林深处一个方向:“我上次感应到的那股冰冷意志,以及‘灵犀御守’对‘秩序’之力感应的残留指向,都在那个方向。我们必须进去。”
没有犹豫,三人呈战术队形,由千代红叶领头,陶乐居中策应,云薇断后并负责技术支援,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青木原树海。
一进入森林,光线骤然暗淡,温度也下降了好几度。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脚下的落叶层厚实而松软,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行进了约莫一公里,周围的树木开始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形态,枝桠如同挣扎的鬼爪,树皮上偶尔会出现类似人脸或痛苦表情的斑纹。空气中开始飘荡起淡淡的、如同雾霭般的灰黑色气息,那是实质化的秽气。
“呜——!”
一声低沉的、非人般的嘶吼从左侧的灌木丛中传来。紧接着,一个扭曲的身影扑了出来。那原本可能是一只鹿,但现在它的身体膨胀了近一倍,肌肉虬结扭曲,鹿角变得如同黑色的骨刺,双眼一片浑浊的赤红,口中滴落着带有腐蚀性的黑色涎液。
“被秽气污染的‘生灵’!”千代红叶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前冲。她没有拔刀,而是左手快速结了一个“辟邪印”,指尖绽放出纯净的红色灵光,如同燃烧的枫叶。
“净!”
手印精准地按在污染鹿的额头。红色的灵光如同烙铁般侵入,污染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周身冒起阵阵黑烟,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着倒地,很快便化作一滩污浊的黑水,渗入地下。
“尽量不要动用大规模杀伤性力量,以免打草惊蛇,或者引发更大范围的秽气暴动。”千代红叶收回手,语气冷静地解释道,“对付这些被深度污染的存在,净化比毁灭更有效,但也更耗费灵力。”
陶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能感觉到,千代红叶刚才使用的是一种非常纯粹、带有“净化”与“斩断”特性的灵力,与他的空星之力在“秩序”层面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表现形式更加偏向于东瀛退魔师的传承。
越往深处走,遭遇的袭击就越发频繁。除了被污染的动物,还有一些更加诡异的存在——由怨念集结而成的半透明幽灵,附着在枯木上、行动如同提线木偶的“树傀”,甚至是一些弥漫在空气中、能直接侵蚀精神意志的负面情绪低语。
千代红叶展现了她作为退魔师嫡传的强大实力。她的身法灵动如蝶,在扭曲的林木间穿梭,太刀时而出鞘,刀光如同红色的枫叶旋风,将扑来的怨灵斩灭净化;时而以精妙的符箓(桔梗印、五芒星等)布下结界,暂时隔绝秽气的侵蚀;她的灵力仿佛带着枫叶的灼热与锋锐,对秽气有着天然的克制。
云薇则利用科技装备进行辅助,能量探测器提前预警高能反应,便携式声波发射器干扰灵体的聚合,偶尔也会用特制的电击武器瞬间瘫痪物理性的威胁。
陶乐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和感知。他的空星之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森林深处的能量流动,试图找到那个“源头”。同时,他也在暗中出手,用极其细微的空间扭曲,悄无声息地化解了几次来自视觉死角的致命袭击,或者将试图扩散的秽气漩涡抚平。
他的出手无形无迹,连千代红叶都未曾完全察觉,只是隐约觉得某些危机消失得过于“巧合”,不由得多看了陶乐几眼,心中对这个气息浩瀚如星空的华夏男子评价再次提升。
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骇人。树木完全失去了生机,变得漆黑如炭,形态扭曲如同痛苦的灵魂。地面上开始出现不规则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坑洞,从中散发出浓郁的恶臭和冰冷的死气。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人类的遗骸散落其间,有些已经白骨化,有些则还残留着衣物,但都被一层灰黑色的物质覆盖,仿佛正在被这片森林同化。
“我们接近核心区域了。”千代红叶停下脚步,脸色苍白了些许,连续的战斗和净化对她消耗不小。“这里的秽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我的灵力运转都感到滞涩。”
云薇看着平板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沉声道:“能量读数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有高强度的非自然灵波反应,像是一个……人工构筑的节点。”
陶乐闭上双眼,将空星之力的感知放大到极致。在他的“视野”中,前方数百米处,森林的能量场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逆时针旋转的黑暗漩涡。漩涡的中心,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由一个由无数骸骨、扭曲的金属、以及闪烁着不祥幽光的符文构筑而成的祭坛状结构支撑着。祭坛上空,空间极不稳定,一道道细微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黑色裂痕时隐时现,从中渗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那正是被千代红叶称为“黄泉之息”的本源秽气!
而在祭坛周围,四个身披黑袍、脸上戴着空白面具的身影,正如同雕塑般站立着,他们手中握着镶嵌黑色宝石的法杖,引导着从祭坛涌出的秽气,注入到下方的地脉之中。他们的气息与周围的死寂完美融合,冰冷、空洞,不带一丝生机。
“神骸……”陶乐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他们在利用这里的天然怨念场和地脉节点,构筑一个稳定的‘污秽之源’,并试图撕裂空间,打开通往黄泉深处的罅隙。”
就在这时,千代红叶怀中的“灵犀御守”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散发出灼热的光芒,指向祭坛的方向。不仅仅是感应秩序之力,更像是在……发出悲鸣般的预警!
与此同时,祭坛上空,一道比其他裂痕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黑色缝隙猛地扩张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黄泉之息如同冲击波般扩散开来!
“不好!”千代红叶惊呼,“他们在尝试扩大罅隙!”
几乎在冲击波袭来的瞬间,陶乐踏前一步,无形的空间屏障如同最坚韧的薄膜,挡在了三人面前。那足以让普通灵魂冻结、让物质腐朽的恐怖气息撞在屏障上,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却无法穿透分毫。
然而,这股强烈的黄泉之息,似乎触动了森林中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呜——!!!
一声低沉、古老、充满了无尽悲伤与苍凉的嘶鸣,仿佛从大地深处,从亘古的岁月之前传来,瞬间响彻了整个青木原树海!这嘶鸣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
千代红叶猛地捂住了胸口,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这是……玄武的悲鸣?!和我在晴明神社感受到的……同源,但更加清晰,更加……痛苦!”
陶乐和云薇也感受到了这股直达灵魂的悲鸣。那声音中蕴含的意志,并非邪恶,而是如同大地般厚重,却又带着被撕裂、被污染的极致痛苦,仿佛一个古老的守护者正在发出最后的泣血哀嚎。
循着那悲鸣传来的方向望去——正是那污秽祭坛的正下方!仿佛祭坛是钉在它脊背上的毒刺,而那不断涌出的黄泉之息,正在腐蚀它的血肉与灵魂!
“我明白了……”千代红叶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又有着一丝明悟,“晴明公的玄武式神像产生异动,并非指向威胁,而是在……呼应!呼应这片土地上,被‘神骸’以邪法禁锢、并正在被黄泉污秽侵蚀的……东瀛大地灵脉的守护者之一,真正的‘玄武’之灵!”
“神骸”不仅仅是在污染灵脉,他们是在捕获、折磨并试图污染转化这片土地自古存在的守护灵神!以此作为打开“黄泉罅隙”最强大的能量源与祭品!
目标明确,危机迫在眉睫。
陶乐周身,点点星辉开始无声流转,眼眸中的宇宙幻生幻灭。他看向那被黑袍人守卫的污秽祭坛,以及祭坛下那发出痛苦悲鸣的玄武之灵。
“动手。”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摧毁祭坛,切断仪式,解救玄武之灵。”
战斗,一触即发。
(第七部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