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内的危机虽然解除,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警钟,在每个人心中久久回荡。陈启独力平息阴影反噬的表现,固然展现了他惊人的成长和意志力,但也让林瑶等人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体内那股力量的不可控与极端危险性。
陈启被医疗小组带回房间进行详细检查和恢复性治疗。他躺在病床上,左眼敷着新的冰镇草药包,缓解着那深入骨髓的酸胀与隐痛。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异常清醒,反复复盘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每一个细节——引导、失控、反噬、以及最后那近乎赌博般的“放手”。
他越发确信,与阴影“共存”的关键,在于心念的纯粹与对“被观察”状态的维持。任何一丝杂念,都可能成为引爆火药桶的火星。
就在他沉浸于内省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
“陈启,是我,林瑶。”
陈启有些意外,支撑着坐起身:“林组,请进。”
林瑶推门而入,她没有穿往常那身干练的作战服,而是换了一套深色的便装,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沉静。她手里没有拿文件或通讯器,只是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陈启。
“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也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还好,就是有点累。”陈启如实回答。
林瑶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房间内一时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陈启,”她再次开口,语气郑重,“我知道你一直在独自面对体内的那个东西,也在努力寻找控制它的方法。刚才在训练场,你做得很棒,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
陈启微微一愣,没想到林瑶会直接给予肯定。
“但是,”林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这条路太危险了。你就像抱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在行走,每一次尝试都可能将自己和周围的人炸得粉身碎骨。作为行动的负责人,我不能,也绝不会,将所有的希望和风险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陈启的心微微一沉,以为林瑶是来宣布更严格的限制措施。
然而,林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所以,我决定,”林瑶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会和你一起,共同面对它。”
“一起?”陈启愕然,“林组,这太危险了!那东西……”
“我知道危险。”林瑶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正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高教授的分析报告指出,你与‘观死镜’的深度共鸣,以及你自身纯粹的心念,是暂时稳定那东西的关键。而我的能力,‘瑶光’,虽然性质不同,但核心在于‘洞察’与‘协调’,或许……能为你提供另一种层面的支持。”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丝极其柔和、却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指核心的微光,如同月华般在她指尖流转——这正是她极少动用的特殊能力,“瑶光”。
“我不是要直接去对抗你体内的阴影,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林瑶解释道,“我的想法是,将‘瑶光’作为一种‘桥梁’或‘润滑剂’,尝试介入你与‘观死镜’,以及你与那阴影之间的能量流转。或许,能帮助你更好地维持那种‘引导’状态,降低失控的风险。”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充满了未知。林瑶的“瑶光”从未与陈启这种性质的能力进行过深度交互,更别提介入到如此危险的平衡之中。
“林组,这……”陈启想要拒绝,他无法承受将林瑶也卷入这种风险的可能。
“这是命令,也是请求。”林瑶的目光坚定而清澈,“陈启,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信任我和高教授,信任王刚和其他的队员,将后背交给我们。现在,也请你相信,我们愿意,并且有能力,陪你一起走过这段最艰难的路。”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而且,别忘了,我是你的上级,保护团队成员,尤其是你这样的关键成员,是我的职责。”
陈启看着林瑶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和那丝深藏的关切,所有拒绝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些许萦绕不散的孤独与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在绝对保密和最高级别的防护下,陈启和林瑶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协同尝试。
他们选择在夜深人静时,在屏蔽法阵全开的静室内进行。陈启依旧作为主导,负责与“观死镜”共鸣,并尝试引导左眼的阴影力量。而林瑶则坐在他对面,将“瑶光”催发到极致,那柔和而洞察的光芒并不直接照射陈启的身体,而是如同无形的纱幔,轻轻笼罩在他周围,试图感知和协调着他周身那复杂而危险的力场。
初次尝试,过程极其艰难。
林瑶的“瑶光”甫一接触陈启周身那混合了镜辉、自身精神力以及阴影冰冷气息的复杂场域,便感受到了巨大的排斥和混乱。那阴影力量对任何外来的、带有“洞察”性质的能量都表现出本能的警惕,陈启的左眼立刻传来刺痛,引导险些中断。
“收敛‘瑶光’的主动性,只保留最基本的‘映照’和‘反馈’。”陈启强忍着不适,低声指导。他凭借自身与阴影“接触”的经验,意识到这东西对“观察”尚且能容忍,但对“探查”和“干涉”极其敏感。
林瑶立刻调整,将“瑶光”从主动探查转为被动映照,如同平静的湖面,只是忠实地反映着陈启周身能量的流动状态,不再试图深入。
果然,那阴影力量的躁动平息了不少。
陈启再次尝试引导。这一次,有了林瑶“瑶光”的映照,他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自身精神力与阴影力量接触时产生的细微涟漪和波动,仿佛多了一双来自外界的、冷静的眼睛。
这让他对引导过程的掌控更加精细,能够提前预判到一些可能导致失衡的节点,并及时调整。
然而,好处与风险并存。林瑶作为“映照者”,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阴影力量的冰冷与死寂,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漠然意念,即便只是间接接触,也让她心神剧震,脸色发白。她必须耗费巨大的心力,才能维持“瑶光”的稳定,不被那冰冷所侵蚀。
这无疑是一场对两人意志和信任的双重考验。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失败,调整,再尝试……静室内,两人的衣衫一次次被汗水浸透,又一次次被体温烘干。陈启的左眼承受着反复的冲击,林瑶的精神也逼近极限。
但他们都咬牙坚持着。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后,陈启成功地引导着一丝阴影力量,在“灰烬”区域外围完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微小循环!而林瑶的“瑶光”也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切入点,如同润滑剂般,让那冰冷力量的流转变得更加顺畅了一丝,同时将循环的稳定状态清晰地“映照”反馈给陈启!
成功了!
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进展,维持的时间也极其短暂,但这无疑是零的突破!
引导结束后,两人都近乎虚脱,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喜悦。
“感觉……怎么样?”林瑶喘息着问道,她的“瑶光”消耗巨大,此刻眼神都有些涣散。
“好像……容易了一点。”陈启靠在墙壁上,感受着左眼那虽然依旧酸胀、却不再有撕裂感的痛楚,以及体内那似乎稍微“驯服”了一丝的阴影力量,“你的‘光’,好像让它……没那么‘硌硬’了。”
林瑶微微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看来……这条路,或许真的可行。”
瑶光入镜,虽未能驱散黑暗,却为在黑暗中独行的人,带来了一丝温暖的陪伴与指引。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仅仅是漫长斗争的开始。阴影的本体依旧深邃如渊,外部的威胁步步紧逼,内部的信任仍需小心维系。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就在陈启与林瑶的关系因共同面对危机而更加紧密之时,谁也没有察觉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总部,一份关于“异常个体失控风险评估及优先处理序列”的绝密文件,正在某个权限极高的会议上被传阅。陈启的名字,赫然位列前茅。
风暴从未远离,只是暂时变换了形态。而真正的危机,往往源于最意想不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