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富丽堂皇的主厅相比，山庄西翼的小客厅显得格外温馨。暖橘色的壁灯在橡木墙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晕，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围着一方低矮的原木茶几，上面摆着周若媛最喜欢的那套青瓷茶具——不是什么名贵古董，而是乔嘉树送她的生日礼物。
落地窗外，暮色中的玫瑰园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散发出松木的清香。时值九月，并不冷。这些被封闭起来燃烧的松木不过是为了增加些氛围感和清新的气息。
“小姐，”管家陈伯轻轻叩门而入。这位在周家服务了二十多年的老人，鬓角已经斑白，但身姿依然挺拔如松。他微微欠身，声音低沉而恭敬：“刚接到机组的通知，停机坪的导航系统需要调试，今晚恐怕无法起降直升机了。”
周若媛正跪坐在地毯上整理相册，闻言抬起头，发间的珍珠发卡在火光中莹莹闪烁：“机长呢？”
“已经驾驶直升机回城加油了，明早才能返回。”陈伯递上一份检修报告，“根据您的吩咐，我已经安排好了四间客房，所有的客人都可以住下。”
乔嘉树站起身，拍了拍沾着木屑的双手：“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妥当。等客人来齐，晚宴就可以开始了。”陈伯的视线扫过茶几上摊开的相册——那是周若媛和乔嘉树从相识到结婚的照片合集，最新的一页还空着，显然是为今晚的周年纪念准备的，“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周若媛合上相册，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麻烦您了，陈伯。李萌梦房间里，给她准备那款薰衣草味的沐浴露，她上次说很喜欢。”
“已经备好了。”陈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苏小姐的房间安排在玫瑰厅，那里离主卧最近，她说想帮您整理明天的礼服。”
乔嘉树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渐浓的夜色。山间的雾气正缓缓升起，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山庄。他回头对周若媛笑了笑：“看来今晚大概是个不眠夜了。”
周若媛又对陈伯说：“那就厨房再准备些宵夜和热饮吧，李萌梦那个馋猫肯定受不了熬夜。”
陈伯微微颔首退出房间，细心地带上了雕花木门。小客厅里重归宁静，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细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山风吹过玫瑰丛的沙沙声。
周家豪漫步走进小客厅，他坐进平日常坐的单人沙发里，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他看向乔嘉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最近那两个并购案处理得还不错，董事会的老家伙们总算闭嘴了。”
乔嘉树坐在周若媛身旁，闻言微微低头，目光谦逊而克制：“是团队配合得好，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说罢，他从脚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边看里面的文件边修改着。
周若媛轻轻捏了捏丈夫的手，一副护犊子似的表情：“哥，你别总是一副考核官的样子，嘉树都忙死了，这两个月几乎没在凌晨前回过家。”
周家豪低笑一声，晃了晃酒杯：“行，不说了。”他话锋一转，“远辰刚打电话来，说他和苏羽柔马上就到了。”
就在这时，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李萌梦挽着张裕明的手臂款款走进小客厅，她脱掉外套，里面是一袭香槟色鱼尾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哎哟呦，这不是我们李大美人吗？”周若媛立即从地毯上跳起来，提着裙摆转了个圈，“来来来，看看咱俩谁更闪亮？”她故意眨眨眼，耳垂上的钻石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李萌梦笑着捏了捏周若媛的脸颊：“当然是我们周大小姐最耀眼，我哪敢抢你的风头啊。”
周若媛这才注意到站在李萌梦身后的张裕明，她歪着头问道：“张裕明，孙晓光那小子今晚怎么不来？上次不是答应得好好的？”
张裕明有些局促地整了整领带：“他最近在那家投行又升职了，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临时被派去外地出差，实在抽不开身……”
“呵，真是个见利忘义的家伙。”周家豪端着酒杯走过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看看，为了几个臭钱，连老朋友的聚会都不来了。”
乔嘉树感觉有些尴尬，停下手中的文件，忍不住插话道：“大哥，晓光家里情况特殊。他父亲上个月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治疗费用不菲。”他轻轻晃动着酒杯，“他这么拼命工作，也是迫不得已。”
周家豪冷哼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他转身时，水晶杯在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不过既然这么缺钱，怎么不来找我？周氏旗下随便哪个公司，不比他那个小投行强？”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李萌梦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赶紧打圆场：“哎呀，你们男生怎么一见面就聊这些，今天又不是要谈生意。媛媛，快把你收藏的那幅画拿出来，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
周若媛会意，拿起对讲机，让陈伯把自己在画廊买到的那幅名画拿过来。
就在这时，客厅的雕花木门再次被推开，陆远辰风度翩翩地领着苏羽柔走了进来。苏羽柔身着一袭淡雅的浅蓝色长裙，在满室华服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哎呦喂，我们的大哲学博士终于到了！”周若媛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她亲昵地挽住苏羽柔的手臂，“羽柔，你今天真漂亮！”
苏羽柔有些腼腆的摇了摇头，“哪里比得上你？”
陈伯此时正好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画匣走进客厅。周若媛拍了拍手：“太好了，正好人到齐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匣，取出一幅装裱精美的浮世绘作品，“这是我前些日子在白盒子画廊刚买的，这可是葛饰北斋的真迹，《富岳三十六景》中的《神奈川冲浪里》初版。”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到这幅世界闻名的画作上。只见画面上巨浪翻涌，浪尖如利爪般抓向天空，远处富士山巍然不动，形成强烈的动静对比。
“这……”陆远辰突然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竟然是初版？”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指尖轻抚画作边缘，“看这个靛蓝色的渐变，还有这个浪花的细节处理，确实是北斋早期的风格。”
周若媛笑着说：“我对浮世绘一直挺感兴趣的，正好前半年在画廊看到这幅作品，我虽然不是很懂，但觉得挺震撼的，也很好看，就买了。远辰哥，你给讲讲呗。”
李萌梦也附和着：“对呀，给我们科普一下。”
陆远辰转向众人，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这幅画呢，创作于1831年，当时北斋已经70岁了。这种对自然的敬畏与恐惧的表达，实际上反映了日本江户时代民众面对自然灾害的集体心理……”
苏羽柔望着侃侃而谈的陆远辰，发现他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手势优雅而富有感染力，完全不像刚才在车上那个为职业烦恼的富家公子。
“……最妙的是这个构图，”陆远辰继续讲解道，“北斋将视点放在浪谷之中，让观者产生身临其境的压迫感。而这种波浪的造型，后来甚至影响了梵高的《星月夜》……”
周家豪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远辰，没想到你对浮世绘这么有研究。”
“在巴黎读书时，我经常泡在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陆远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的博士论文也稍稍涉及到东方美学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影响。”
李萌梦若有所思地看着画作：“难怪媛媛不惜重金也要拍下这幅画，确实意义非凡。”
“可不是嘛！”周若媛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有眼光吧！”她转向陆远辰，“远辰哥，要不你改天来我书房，帮我看看其他几幅收藏？”
“荣幸之至。”陆远辰优雅地欠身。
客厅里的气氛已经完全活跃起来。侍女们适时地送上香槟和点心，众人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艺术话题。苏羽柔注意到，就连一直绷着脸的周家豪，此刻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有乔嘉树依然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修改着文件。
“看来艺术确实能治愈人心。”苏羽柔小声对陆远辰说。
陆远辰低头看她：“是啊，艺术是伟大的，也是温暖的。”
周若媛站在画作旁，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客厅，悄悄对李萌梦眨了眨眼：看来我的小算盘打对了，就知道远辰哥能hold住全场。
李萌梦抿嘴一笑：“你呀，连救场都安排得这么艺术。”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酒杯。苏羽柔走出了小客厅，也许是去洗手间。
随着话题转向艺术，周若媛和李萌梦都兴奋起来，围着陆远辰问这问那。
这时，苏羽柔端着一碟手工饼干走了进来，淡蓝色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飘动，像一片柔软的云。她的肌肤在壁炉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几乎透明，右眼角下的泪痣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气质。长发松松地挽在耳后，露出纤细的脖颈线条，耳垂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各位，她的声音轻柔，像山间流淌的溪水，厨房刚烤好的杏仁饼干，我刚好看到陈伯要送去餐厅，我就先拿了一碟，大家来尝尝吧。 说着，她依次走过大家，示意每个人都尝一尝。
周家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从她纤细的手腕到微微低垂的睫毛，他都看了个遍，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站起身拿了两片饼干，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辛苦了，苏小姐。
苏羽柔浅浅一笑，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初绽的樱花。
她走到周若媛和乔嘉树跟前时，周若媛拿了两块饼干，说道：“羽柔，你自己也吃两块。”而乔嘉树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目光很快重新落回手中的文件上，仿佛对眼前的美貌视若无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周若媛身上——当妻子伸手去拿饼干时，他立刻贴心地递上餐巾，动作自然得像是本能反应。
周若媛看苏羽柔给大家发完了饼干，就笑着对苏羽柔说：“羽柔，你也坐下来一起聊会儿。”
羽柔轻轻拢了拢裙摆，在周若媛身旁的扶手椅上坐下。她纤细的手指交叠放在膝上，像两片苍白的蝶翼。
“阿姨的病情最近怎么样了？”周若媛关切地问道，顺手为她倒了杯花茶。淡雅的茉莉香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
“比原先好些了。”苏羽柔的声音轻柔，“多亏了你们医院的汪主任细心治疗，才没有发展到最晚期。”她捧着茶杯的指尖微微发颤，杯中的水面荡起细小的涟漪，“上周复查时，医生说指标已经降下来了一些。”
周若媛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回头让嘉树再给你们送些进口药去。”她转向丈夫，“就是上次美国代表团带来的那种特效药，记得吗？”
乔嘉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查阅日程安排。他的镜片反射着壁炉的火光，让人看不清眼神。
“太麻烦你们了……”苏羽柔的声音更轻了，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周家豪开口：“汪明德主任确实不错。”他放下酒杯，金属杯底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去年父亲的肺部检查也是他做的。”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苏羽柔小口啜饮着花茶，热气氤氲中，她右眼角下的泪痣若隐若现。
乔嘉树终于抬起头，却只是对周若媛说：“下周早会的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不要先过目？”
周若媛笑着摇摇头，伸手覆上他的手背：“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不谈工作。”
管家陈伯轻轻叩了叩敞开的客厅门，恭敬地躬身道：“少爷，小姐，晚餐已经备好了，各位可以移步餐厅了。”
周家豪微微颔首，率先站起身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诸位，请随我来。”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方才小小的不愉快似乎已经被那幅浮世绘的鉴赏时光冲淡。
周若媛亲昵地挽住乔嘉树的手臂，笑着对众人说：“今晚特意让厨房准备了法式料理，主厨是从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厅请来的，希望合大家口味。”
李萌梦挽着张裕明跟在后面，小声打趣道：“看来今晚又要长胖了。”张裕明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你怎么样都好看。”
陆远辰绅士地伸出手臂，示意苏羽柔可以挽着他。苏羽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将手搭了上去。她能感觉到陆远辰手臂上精瘦有力的肌肉线条，以及高级定制西装面料下传来的体温。
一行人穿过铺着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的长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周家收藏的各类艺术品。水晶吊灯的光芒在鎏金画框上跳跃，映照出众人优雅的身影。
窗外，最后一缕暮色也被夜色吞没。山庄的灯光在夜色中晕染开来，像一团团模糊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