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饭后，乔嘉树陪着周若媛走到电梯口，目送她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金属面板上跳动的数字开始上升，他脸上温存的笑意也随之一点点收敛。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穿过一楼宽敞明亮的大厅，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午后的阳光里。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对面的地下车库，启动了那辆不起眼的白色丰田车。
车子汇入车流，不多时便再次停在了那条僻静小巷深处的“云巅会所”门口。他快步走入，直接进了那间熟悉的“竹韵”茶室。
茶香尚未完全氤氲开，崔振平便如约而至，悄无声息地在他对面坐下，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
“现在情况有些进展，”乔嘉树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那个保姆李桂香，通过我们的人接触，态度已经有些松动，戒备心不像一开始那么强了。我想，再铺垫些日子，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们的人应该可以尝试进入陶丽丽的公寓内部。”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眉头微蹙：“不过，那个保姆本人，太老实，头脑也简单。指望她主动去做点什么，或者能灵活应对复杂情况，恐怕不现实，冒然让她去做什么，反而容易坏事。眼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想办法让我们自己人亲自进去一趟，摸清内部情况，然后再见机行事。”
崔振平安静地听着，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保姆只是敲门砖，关键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的人进去。”
说着，他动作极其自然地将手伸进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用普通白纸仔细折叠成的小小的方形纸包，悄无声息地推到乔嘉树面前的桌面上。那纸包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让茶室里的空气瞬间凝重了几分。
乔嘉树的目光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纸包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谨慎的试探：“这是……？”
崔振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他指尖在纸包上轻轻点了点，眼神锐利，“如果能找到机会进入陶丽丽的公寓，或者通过其他途径，把这个掺进她日常吃的药里，或者喝的水、汤里……只要微量，持续几天，那孩子就绝对保不住了。”
他看到乔嘉树脸上掠过一丝畏惧和犹豫，不由得轻笑出声，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从容：“放心，这东西设计得很巧妙。它不是立刻起效的烈性药，而是会慢慢渗透积累，过上一段时间才会引发‘自然’的流产症状。等到她身体出现反应被送医时，药物成分在体内基本已经代谢干净了，现代的医疗手段很难检测出异常。表面看起来，就像是一次不幸的意外。”
乔嘉树听完这番解释，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将那个小纸包拿起来，谨慎地放进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还下意识地按了按，确保放妥。
收好纸包，他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件事，语气恢复了平常谈论公事时的冷静：“最近卫清扬那边怎么样？还听话吗？”
崔振平端起茶杯，满意地啜了一口：“他呀，脑子活，是块好材料。已经按我们的意思，悄悄处理了两笔账目，做得非常干净漂亮，不是顶尖的行家绝对看不出痕迹。”他放下茶杯，眼神中透出老练的算计，“不过，现在还是初期阶段，不能操之过急。给他的数额不能太大，免得吓到他。先让他慢慢上手，多做几次，把他牢牢绑在我们的船上，以后时机成熟再做一些大的。”
乔嘉树点了点头，对崔振平办事的稳妥表示赞同，茶室内的密谈在氤氲的茶香中继续着。
两人又压低声音商议了约莫一刻钟，将后续的步骤和联络方式都仔细敲定。随后，他们默契地错开时间，一先一后悄然离开了云巅会所，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
乔嘉树坐进那辆白色丰田，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返回公司。他靠在驾驶座上，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存储的地址，仔细确认了一遍，随即方向盘一转，驶向了与公司相反的方向。
车子穿过几条街道，约莫二十分钟后，驶入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安静的中档小区。这里的楼房不算崭新，但维护得宜，环境整洁，既非豪门显贵聚居之地，也非鱼龙混杂的破旧老区，恰恰是那种最不引人注目的普通住宅区。
他依照导航提示，将车停在一栋单元楼旁。下车后，他再次核对手机信息，然后步履沉稳地走进楼内，径直上到五楼，站在了一扇深褐色的防盗门前。
他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内传来一个略显警惕的男声：“谁呀？”
“是我，乔嘉树。”他沉声应道。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应声打开。门内站着的人，正是财务部的前副总监——裴玉堂。
裴玉堂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乔嘉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他打开门，语气生硬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乔嘉树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不悦，脸上堆起熟络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裴大哥，瞧你这话说的，我顺路过来看看你呀。怎么，老朋友上门，连门都不让进吗？”
裴玉堂嘴角动了动，显然不认为他们之间算是什么“老朋友”，但犹豫片刻，还是侧身让开了一条缝，沉声道：“进来吧。”
乔嘉树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目光迅速而自然地扫视着客厅。房间收拾得整洁，陈设简单实用，透着一种利落感。他在沙发上坐下，像是拉家常般说道：“裴大哥，你这房子看着还不错嘛，挺温馨的。”
裴玉堂在他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显然没有寒暄的兴致，直接切入正题：“乔经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他刻意用了疏远的称呼。
乔嘉树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距离感，依旧保持着那副略带同情的表情，问道：“裴大哥，我听说……你从集团出来以后，工作还没着落呢？”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裴玉堂的痛处。他脸色更加难看，沉默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声音里压抑着愤懑：“这……还不是拜你那好岳父所赐！我在周氏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说解聘就解聘，一点情面都不讲，让我在这个年纪出去重新开始……”
乔嘉树立刻附和着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做出无奈又愤慨的样子：“唉！这件事，我也私下为裴大哥你抱过不平！周董他……有时候做事确实是太绝情了。可我人微言轻，在他面前也说不上话，心里有火也不敢发啊！” 他语气真挚，仿佛真是站在裴玉堂这一边的。
裴玉堂见乔嘉树话语间似乎真的带着几分同情，紧绷的脸色稍缓，戒备心也松懈了些许，但语气仍带着疑惑：“你特意跑这一趟，就只是为了来看看我？”
乔嘉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环顾了一下略显冷清的客厅，关切地问：“裴大哥，嫂子呢？出去上班了？孩子也上学了吧？”
这话像是触动了裴玉堂的心事，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苦涩：“别提了。就因为被解聘这事，她跟我大吵一架，觉得脸都丢尽了，前几天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他顿了顿，像是自我安慰般补充道：“不过……等过阵子气消了，应该会回来的。”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乔嘉树适时地表示理解，随即把话题引向核心，“那……裴大哥，你最近找工作，进展得还顺利吗？”
裴玉堂摇了摇头，笑容更加苦涩：“资历是有，可年龄摆在这里。现在人力市场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少年轻人在抢饭碗。我投了几份简历，不是石沉大海，就是面试后被婉拒，高不成低不就，难啊。”
“如果，”乔嘉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抛出诱饵，“我说，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份工作，不知道裴大哥你愿不愿意考虑？”
裴玉堂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光，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急忙追问：“什么工作？”
“还是你的老本行，财务。”乔嘉树看着他，缓缓说道，“不过，工作地点不在国内，需要外派。你能接受吗？”
“国外？”裴玉堂愣了一下，“具体是哪里？”
“马来西亚。”乔嘉树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
裴玉堂听到“马来西亚”四个字，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甚至带了一丝被戏弄的恼怒：“马来西亚？乔嘉树，你……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裴大哥，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乔嘉树收起脸上惯有的那丝随意，神情变得异常认真，他身体前倾，目光直视着裴玉堂，“我是说真的。我一位信得过的朋友，在马来西亚那边刚创办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正是急需用人之际，发展前景非常看好。”
他刻意放缓语速，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尤其是你，裴大哥，在周氏集团财务系统深耕这么多年，业务能力没得说，更重要的是，你熟悉周氏所有的账务流程和运作模式。这份经验，对于一家初创阶段、希望快速与国际接轨的公司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只要你愿意过去，待遇方面绝对从优，保证比你之前在周氏只高不低。”
裴玉堂的眉头依然紧锁，顾虑重重：“可是……马来西亚？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
“远有远的好处，正好换个全新的环境，重新开始。”乔嘉树循循善诱，描绘着诱人的蓝图，“那边环境好，生活节奏也没国内这么紧张。你过去先适应一段时间，如果觉得确实不错，完全可以把嫂子和孩子都接过去团聚。而且，”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抛出一个对许多中国家长极具吸引力的条件，“那边的国际学校可是全英文教学，教育质量很高，对孩子未来的发展，那可是大有裨益啊。”
这番话，尤其是关于孩子教育的补充，像是一记重锤，精准地敲在了裴玉堂内心最柔软、也最焦虑的地方。他脸上的抗拒明显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和权衡。
裴玉堂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内心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明显的犹豫：“这……太突然了。乔经理，你让我先好好想一想，行吗？”
“当然，”乔嘉树立刻表示理解，从容地站起身，脸上挂着体谅的笑容，“这是大事，确实需要慎重考虑。裴大哥你慢慢想，想清楚了，随时给我答复。”他不再多言，礼貌地告辞离开。
走出裴玉堂的家门，乔嘉树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深沉。他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驶向公司，而是将车开到一处相对僻静、少有车辆经过的辅路旁停下。
确认四周无人注意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孙”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孙晓光干练的声音：“嘉树？”
“晓光，”乔嘉树直接问道，声音压得很低，“纳闽岛那边，公司筹备得怎么样了？”
“进展顺利，”孙晓光语速很快，“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在当地招聘了两个有经验的业务人员，业务已经开始启动了。你前期转过来的那五十万资金，我也已经通过可靠的投行渠道，分批转入了公司账户，一切合规，痕迹处理得很干净。公司注册名称就是你说的——‘星辰科技’。”
“做得很好。”乔嘉树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眼神深邃，“我这边也差不多了。估计过些日子，会有一位精通财务、尤其熟悉大型集团账务运作的资深人士过去加入你们。有他坐镇，‘星辰科技’的未来，一定会发展得更加稳健和迅速。”
电话那头的孙晓光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简短沟通后，乔嘉树挂断电话，重新发动汽车，白色的丰田车悄无声息地汇入主路车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