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日头像块烧红的铁,烤得戈壁滩蒸腾起扭曲的热浪。云织雾一行人的马车陷在流沙里,车轮碾过的辙痕瞬间被热风抚平,仿佛从未有人经过。阿芷用帕子捂着口鼻,帕子上的冰莲水渍早已干透,露出她绣的小小玄鸟,此刻正被沙尘染成灰黄色。
“江大哥,罗盘怎么不动了?”阿芷举着江叙白的地脉罗盘,指针像被钉死在中央,铜壳上的刻度蒙着层沙,“沈先生说戈壁的地脉埋得深,难道连罗盘都找不到方向了?”她的布包里揣着块龙血树的树皮,是出发前从树身上剥的,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潮气,像块不肯认输的海绵。
云织雾正用铜铲挖车轮下的流沙,铲刃碰撞石块的脆响在空旷的戈壁里格外刺耳。马车顶棚的毡布被晒得滚烫,里面装的龙血树汁瓶子在颠簸中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这是玄冰长老特意叮嘱要保护好的东西,说昆仑墟的地脉枢纽被焚脉火灼伤,唯有新鲜的龙血树汁能暂时续命。“是沙暴要来了,”她望着西北方翻滚的黄云,那云团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像被地脉的血染红,“祖父手札里写过,戈壁的‘焚风沙暴’会扰乱地脉磁场,罗盘自然失灵。”她从行囊里翻出块黑色的石头,正是昆仑墟的劫余石,此刻石上的裂纹竟渗出细沙,“你看这石头,地脉的疼痛已经传到这里了。”
萧既明光着膀子卸马具,古铜色的脊梁上淌着汗珠,汗珠没等落地就被蒸发,在他周围腾起层白雾。“知微堂的老猎户说过,”他把最后一根缰绳缠在手上,喉结滚动着咽下口烈酒,“沙暴来前找‘响沙泉’,那泉眼的地脉气足,沙粒落在旁边会响,跟着响声走准没错。”他突然侧耳听了听,指着左前方的沙丘,“那边有动静!”
沈清和正用放大镜看舆图上的标记,镜片上的沙尘擦了又落。他的蓝布衫早已看不出原色,怀里却紧紧护着个小陶罐,里面是冰莲籽与龙血树种子的混合物——玄冰长老说,若能在响沙泉边种下,长出的幼苗能成为连接南北地脉的桥。“响沙泉是戈壁的地脉透气口,”他吹掉图上的沙,指着标注的月牙形符号,“泉底的地脉纹呈螺旋状,沙粒掉进螺旋会被气流带得打转,才会发出响声,就像地脉在喘气。”
风声突然变厉,像有无数只野兽在嘶吼。黄云已经压到头顶,天地间瞬间暗如黄昏,沙粒打在马车上噼啪作响,竟在车厢板上划出细小的刻痕——是混杂在沙里的铁砂,显然是蛇神教余党搞的鬼,想用沙暴和铁砂毁掉他们的车马。
“快往响沙泉跑!”江叙白拔出断水剑,剑身在昏暗里泛着冷光,他用剑鞘指着沙丘后的微光,“那里有泉眼的反光!”
萧既明牵着马在前开路,沈清和护着陶罐紧随其后,云织雾拉着阿芷走在中间,手里紧紧攥着玄鸟印。沙粒打在脸上像针扎,阿芷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脚下的沙地:“龙血树皮在发烫!”
众人低头看去,那块树皮果然泛着微热的红,正顺着沙粒的缝隙往下陷,所过之处,沙地里竟冒出细小的红丝——是龙血树的根须在地下延伸,正往响沙泉的方向钻!
“跟着根须走!”云织雾立刻调整方向,红丝在沙地里像条引路的蛇,蜿蜒着爬上沙丘。越靠近泉眼,风声越响,却不是沙暴的嘶吼,而是“嗡嗡”的共鸣,像无数根地脉弦在同时震动。
沙丘顶端的响沙泉果然呈月牙形,泉眼中央冒着细小的气泡,泛着淡红的光——是地脉的精气在涌。泉边的沙粒果然在响,落在泉沿的瞬间被气流卷起,打着旋儿飞上天,像群白色的蝴蝶。
“快种下种子!”沈清和立刻打开陶罐,将混合种子撒在泉眼周围。种子遇泉水立刻发胀,竟在沙里冒出嫩红的芽,芽尖缠着龙血树的根须,迅速往泉底钻去。
沙暴的铁砂突然像雨点般砸向泉眼,江叙白挥剑格挡,铁砂撞在剑身上迸出火花。萧既明则抱起块巨石挡在泉前,铁砂打在石上噼啪作响,竟嵌进石缝里,露出里面的黑色粉末——是噬地木烧成的灰,能污染地脉泉!
阿芷突然想起怀里的唤冰哨,掏出来用力吹响。三声清越的哨音穿透风声,泉眼的气泡突然剧烈翻涌,从水底游出无数银色的小蚕,正是昆仑冰蚕!冰蚕吐的丝在空中织成张网,铁砂撞在网上立刻冻结,掉在地上碎成冰碴。
沙暴在响沙泉的气流冲击下渐渐转向,黄云边缘的红光慢慢褪去。众人瘫坐在泉边,看着泉眼周围的幼苗已经长到半尺高,嫩红的茎秆上顶着冰莲叶般的绿,显然是龙血树与冰莲的杂交种。阿芷把龙血树皮放进泉里,树皮立刻化开,泉水的淡红瞬间变深,顺着地脉纹往西北方流去,在沙地上画出条清晰的红线。
傍晚的戈壁突然凉快下来,夕阳给沙丘镀上金边。萧既明在泉边支起铁锅,煮着风干肉和青稞饼,香气混着泉眼的潮气漫开来。江叙白用断水剑在沙地上画图,分析蛇神教余党的动向,剑痕里渗出的泉水很快凝成细小的冰珠——是昆仑的地脉寒气顺着泉眼涌来了。
云织雾看着泉眼中央的气泡,突然明白所谓南北地脉,从来不是隔绝的两岸。龙血树的根须能穿过戈壁,冰蚕的丝能织就防护,就连这响沙泉的气流,都在默默为地脉透气。而他们脚下的红丝与幼苗,正是跨越千里的证明,证明守护之心,能让最坚硬的戈壁,也开出连接的花。
马车载着新灌满的响沙泉水,重新驶上征途。车辙印里的红丝在暮色中闪着光,像地脉悄悄伸出的手,指引着他们往昆仑墟的方向,往那场等待已久的重逢与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