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深海,四周是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唯有一股温凉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自胸口缓缓扩散,滋养着近乎干涸的经脉与濒临崩溃的识海。那是半块古朴玉佩散发出的、与《混沌衍一诀》和水官印隐隐共鸣的奇异力量,成了维系牧云生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痛楚如同针刺,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他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处茂密树丛的阴影下,身下是厚厚的落叶。浑身无处不在的剧痛立刻清晰地传来,尤其是右腿和左肩,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持续攒刺,提醒着他之前经历的惨烈。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从全身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丹田空空如也,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传来阵阵刺痛与空虚感,那是燃血秘术和真元过度透支的后遗症。神识也受损严重,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且传来阵阵眩晕。
伤得比预想中还要重。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那半块灰白色的古朴玉佩,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温凉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传来,似乎在缓慢地抚平他肉体和神魂上的创伤。
“多谢了…”牧云心中默念,若非这玉佩护持,他恐怕早已在空间乱流中殒命,或者因伤势过重而彻底沉沦。
他必须尽快疗伤!此地虽看似偏僻,但绝非安全之所。阴阳界崩溃,古修遗府毁灭,必然惊动了整个中原,搜寻幸存者和“机缘”的人绝不会少。
他强忍着剧痛,试图坐起身来,却牵动了腿部的伤口,鲜血再次渗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险些再次昏厥。
不行,伤势太重,连最基本的打坐调息都难以做到。寻常的疗伤丹药,对于他这种伤及根本、真元枯竭的状态,效果恐怕微乎其微。
他目光落在右手中的玉佩上,心中一动。这玉佩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生机与安抚之力…
随即,他想起了在古修遗府丹房中获得的《五行炼脏丹》丹方!此丹专司强化五脏六腑,滋养肉身根基,对于修复经脉、弥补气血亏空或有奇效!
只是…丹方所需的主药如“戊土精芝”、“庚金魄石”等,皆是罕见之物,此刻他去哪里寻找?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识海中沉寂的玉简,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困境,再次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玉简开始急速推演,以《五行炼脏丹》丹方为基础,结合牧云目前所能接触到的、邙山外围可能存在的药材特性,以及《混沌衍一诀》包容衍化的特性,试图推演出一种简化版的、能用替代药材炼制的疗伤丹药!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玉简的光芒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显示出巨大的运算负荷。牧云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配合玉简进行推演,将自己对药性的理解、对河洛衍化的感悟融入其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西斜。
终于,在夜幕降临前,玉简猛地一震,光芒稳定下来,一篇全新的、名为《小五行固元汤》的简化药方呈现在牧云意识中!此方并非炼丹,而是熬制药汤,所需主药替换成了“百年黄精”、“赤血苓”、“地脉石乳”等相对常见、在邙山外围或许能寻到的药材,虽药效远不及原版丹方,但对于稳定伤势、恢复部分元气已然足够!
希望之火重新燃起!
牧云不敢耽搁,他折断一根粗壮的树枝作为拐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拖着一条伤腿,开始在附近的林间艰难搜寻。神识受损,他只能依靠肉眼和对草木气息的微弱感应。
过程并不顺利。伤势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和判断,好几次差点从陡坡滑落。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勉强凑齐了熬制一剂《小五行固元汤》所需的药材,品质参差不齐,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找到一处背风的小山洞,收集枯枝,以最原始的钻木之法生起一小堆篝火,又用找到的半个破损石釜,小心地熬制起药汤来。
药汤熬成,散发出一股混杂着苦涩与奇异的药香。牧云顾不得烫,将药汤一饮而尽。
药力化开,如同久旱的甘霖,开始滋润他干涸的经脉,修复着受损的内腑。虽然过程缓慢,且伴随着阵阵麻痒刺痛,但那股生机复苏的感觉,却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立刻盘膝坐下(尽管动作因剧痛而扭曲),全力运转《混沌衍一诀》,引导药力周天运转。
如此,在接下来的数日里,牧云便在这处临时藏身之所,依靠《小五行固元汤》和功法,艰难地恢复着。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每隔一日便会更换藏身之处,同时继续搜寻药材。
期间,他数次感应到有修士的神识从山林上空扫过,甚至有一次,一队穿着玉虚宫服饰的弟子就在不远处搜寻而过,险之又险。他都凭借玉简对危险的预警和《青莲步》残存的本能,提前隐匿,躲了过去。
他也曾尝试探查那半块玉佩,除了那持续的温凉滋养之感以及隐约指向某个方向的微弱牵引外,并无其他发现。林九姑所说的“茅山派自会寻你”,更是杳无音信。
第七日,当晨曦再次透过枝叶缝隙洒落时,牧云缓缓收功。他身上的外伤已然结痂,内伤也好了五六成,虽然真元只恢复了三四成,远未到巅峰状态,但至少已经拥有了基本的行动和自保之力。
更重要的是,连日来在生死边缘挣扎,消化阴阳界所得,尤其是河图残碑的感悟,以及不断服用《小五行固元汤》滋养道基,他感觉自己的修为瓶颈已然松动,距离筑基中期,只差临门一脚的积累与契机。
他决定离开这片区域。这里距离阴阳界遗址太近,迟早会被更厉害的人物搜到。
他拄着木杖,朝着玉佩指引的、与邙山深处相反的方向,开始跋涉。他需要找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打探消息,并寻找更有效的疗伤丹药或方法。
三日后,他艰难地翻过最后一道山梁,前方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官道,以及远处一座依山而建的城镇轮廓。城镇规模不大,但人来人往,似乎颇为热闹。
牧云心中稍定,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逃难的难民,这才拄着杖,一瘸一拐地朝着城镇走去。
然而,他刚刚靠近城镇入口,目光扫过城墙上张贴的告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只见那灰扑扑的城墙之上,赫然贴着两张崭新的、绘制着他模糊面容的画像告示!
左侧一张,以道家云纹为边,上书“玉虚宫谕令”,措辞严厉,称海外散修牧云,偷学宫闱秘法,抢夺机缘,忤逆犯上,特此通缉,擒拿者赏上品灵石千块,提供确切线索者亦有重赏!
右侧一张,以佛门莲花为饰,乃是“大慈恩寺法旨”,语气稍缓,却同样坚定,称居士牧云身系佛门缘法与异宝,请其前往寺中一叙,澄清因果,凡能“请”到居士者,寺中自有厚报。
道佛双榜通缉!
虽然画像因当时混乱而有些失真,但那“牧云”二字,以及“海外散修”、“诡异衍化之术”等描述,无疑指向了他!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牧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那些进出城镇的修士、凡人投来的目光,仿佛都带上了审视与贪婪!
他猛地低下头,用破烂的兜帽遮住大半面容,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么快!通缉令竟然已经下发到了这种偏远的城镇!玉虚宫和大慈恩寺的能量,远超他的想象!
自己如今伤势未愈,真元不济,一旦被认出,下场可想而知!
他不敢再靠近城镇,立刻转身,沿着官道旁的密林,踉跄着向更偏僻的荒野遁去。
必须隐匿起来!彻底消失!
他凭借着玉简对危险的感知和残存的身法,专挑荒无人烟的小路行走,渴饮山泉,饥食野果,如同惊弓之鸟。
然而,通缉令带来的影响无处不在。数日之内,他连续遭遇了三波搜寻的修士。有的是为了赏金的散修,有的是玉虚宫或慈恩寺的外围弟子。
第一波是两名炼气后期的散修,被他凭借尚存的《青莲步》和些许术法惊走。
第二波是三名筑基初期的玉虚宫外门弟子,他不得不动用刚刚恢复不多的真元,以雷霆手段将其击伤,才得以脱身,自身伤势也因此加重。
第三波,则是一名筑基后期的独行客,手段狠辣,显然是冲着那千块上品灵石的悬赏而来。牧云与之苦战,险象环生,最后被迫再次动用一丝燃血秘术,才勉强将其击退,自己也伤上加伤,呕血不止。
每一次遭遇,都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险恶。中原之大,此刻却仿佛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巨大的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身上。伤势反复,真元难以凝聚,前路茫茫。
在一次击退追兵后,他躲藏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看着手中那半块依旧温凉的玉佩,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挣扎。
去寻找茅山派?林九姑的话可信吗?那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前往海外避祸?茫茫大海,危机四伏,且星罗海与幽冥海正在冲突…
还是…潜入那些更加危险、人迹罕至的中古秘境,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和突破的机缘?
他抚摸着胸口,那里,水官印、衍道简、还有这半块玉佩,都在微微发热。它们指引的方向,似乎隐隐重合…
就在他心绪纷乱,难以决断之际,怀中那半块一直指引着某个方向的玉佩,忽然传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温热感,并且那牵引之力,指向了东南方某个特定的区域。
与此同时,他因连日苦战和压力而始终难以凝聚的真元,在感受到玉佩传来的这股清晰指引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竟自行缓缓流转起来,以往修炼中因强行衍阵、燃血留下的些许滞涩之处,在这流转中悄然化开。
他福至心灵,立刻盘膝坐下,摒弃所有杂念,全力运转《混沌衍一诀》。
这一次,功法运转前所未有的顺畅!丹田内那黯淡的筑基道台,开始散发出蒙蒙光华,表面那些因河图感悟而生的细微纹路愈发清晰。周遭天地灵气,虽稀薄,却比以前更顺畅地涌入他的体内。
水到渠成,厚积薄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仿佛传来一声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壁垒破碎之声。
筑基中期!
在巨大的压力与生死考验下,他的修为,终于迈过了这道门槛!
牧云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蕴,虽依旧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份沉稳与坚定。
他感受着体内增长了近倍、且更加凝练精纯的真元,以及扩大、坚韧了许多的神识,轻轻握紧了拳头。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有了更多一丝挣扎的力量。
他再次拿出那半块玉佩,感受着那清晰的指向。
看来,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他站起身,望向东南方向,目光穿透层层山峦。
那就…先去这玉佩指引之地看个究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