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春天总带着股湿漉漉的甜。双莲堂后院的药圃里,新栽的护心莲冒出嫩黄的芽,苏眉蹲在畦边给幼苗浇水,银簪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阿秀坐在竹椅上晒药,阳光透过紫藤架落在她素色的裙摆上,映出淡淡的药香。
“姐姐,你看这株芽,是不是比昨天长高了些?”苏眉举着小水壶,眼里的欢喜像洒在叶尖的露珠。自无回谷归来,她脸上的怯懦渐渐褪去,眉眼间多了几分坚韧,倒有了几分苏伯母年轻时的模样。
阿秀放下手里的药杵,笑着点头:“是长高了,你天天对着它说话,怕是把它当成弟弟养了。”她指尖拂过摊开的药草,正是从莲心洞带回来的莲心草,晒干后呈淡淡的金色,“林公子说这草能安神,孙婆婆配了新的药方,咱们试试做成香囊,给镇里的孩子们送去。”
正说着,林婉儿提着食盒走进来,裙角沾着些泥点,显然是刚从城外的田埂回来。“苏姐姐,眉妹妹,尝尝我做的青团,用艾草汁和的面,里面包了豆沙馅。”她掀开食盒,翠绿的团子冒着热气,香气混着药圃的清香,让人心里暖暖的。
阿秀拿起一个青团,轻轻咬了一口,豆沙的甜混着艾草的清苦,在舌尖化开:“婉儿妹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城南铺子卖的还地道。”
“哪有。”林婉儿脸颊微红,“是孙婆婆教我的,她说用新采的艾草做青团,吃了能祛春寒。对了,林凡师兄让我问你们,下周的药市要不要去?他说北境的药商送来了些稀罕药材,或许有你们需要的。”
提到林凡,苏眉偷偷笑了笑,用胳膊肘碰了碰阿秀。阿秀瞪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弯了嘴角:“去吧,正好把咱们新做的护心莲香囊带去,看看能不能换些当归和黄芪,最近城里风寒重,这些药材用得多。”
三人正说着话,铺子里突然传来伙计的惊呼:“掌柜的,外面来了个官差,说要查三年前的旧案!”
阿秀和苏眉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三年前正是前掌柜假死、鬼手阁开始渗透黑石镇的时候,难道还有什么未了的纠葛?她们快步走到前堂,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柜台前,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卷宗,眉头紧锁。
“在下是青州府的捕头张诚,”官差亮出腰牌,目光在阿秀和苏眉脸上扫过,“奉知府大人之命,调查三年前黑石镇‘阴槐殿’灭门案,听说二位是双莲堂的掌柜,曾在黑石镇居住过?”
阿秀定了定神,拱手道:“张捕头请坐,我们确实在黑石镇住过,只是三年前的事……那时我们年纪还小,很多细节记不清了。”
张诚翻开卷宗,指着其中一页:“卷宗记载,阴槐殿的前任掌柜全家十三口,一夜之间离奇死亡,死状与鬼手阁的‘阴槐术’相似,但当时的县令以‘意外失火’结案。最近知府大人重审旧案,发现此案疑点重重,特命我前来青阳城,向与黑石镇有关联的人了解情况。”
林婉儿端来茶水,放在张诚面前:“张捕头,三年前我们确实不在黑石镇,倒是前阵子去北境时,遇到过黑石镇的前掌柜,他或许知道些内情。”
“前掌柜?”张诚眼睛一亮,“卷宗里提过这个人,说他在案发后就病亡了,难道还活着?”
“活着,”阿秀点头,“只是他现在在北境照看孙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他曾说过,阴槐殿的灭门案与鬼手阁有关,似乎是因为分赃不均,才被灭口的。”
张诚在卷宗上记下几笔,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二位从无回谷带回了《血莲秘卷》?知府大人想借阅一观,研究其中是否有破解阴槐术的方法,不知可否方便?”
这话让阿秀心里一紧。《血莲秘卷》是她们姐妹俩的命根子,里面不仅有母亲留下的医理,还有莲心大师的批注,怎么能轻易给官府?她刚想拒绝,林婉儿却抢先开口:“秘卷确实在我们这里,但其中很多内容是医理,怕是对查案没什么帮助。不如我们抄录一份与阴槐术相关的内容给您,您看如何?”
张诚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那就有劳二位了。三天后我来取,若是能借此破获旧案,知府大人定会重重有赏。”
送走张诚后,苏眉不解地问:“婉儿妹妹,为什么要给他抄录秘卷?万一他们用里面的内容做坏事怎么办?”
林婉儿走到窗边,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我刚才注意到,张诚的袖口沾着‘蚀骨散’的粉末,那是鬼手阁常用的毒药,寻常官差根本接触不到。他根本不是来查案的,是冲着秘卷来的。”
阿秀脸色骤变:“你是说,他是鬼手阁的人?”
“不一定,但肯定与鬼手阁有关。”林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片柳叶,“我刚才在街角看到他和一个黑衣人接头,虽然隔着远,没听清说什么,但那人的腰间,挂着鬼手阁的骷髅令牌。”
“那我们怎么办?”苏眉急道,“秘卷不能给他们,可若是不给,他们肯定会来抢的。”
林凡走进来,将柳叶放在桌上:“这柳叶是从张诚身上掉下来的,上面有股淡淡的檀香,青阳城只有城西的‘静心庵’用这种香。他明天肯定会去那里,我们去盯着,看看他到底在和谁勾结。”
阿秀握紧双莲玉佩,绿光在她掌心轻轻跳动:“我和你们一起去。这秘卷是母亲和莲心大师留下的,绝不能落入坏人手里。”
苏眉也用力点头:“我也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林婉儿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她知道,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再狡猾的狐狸也藏不住尾巴。
第二天一早,四人乔装成香客,来到静心庵。庵堂不大,只有三个老尼在打扫庭院,香火不算旺盛,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与柳叶上相同的檀香。林凡和阿秀假装上香,林婉儿和苏眉则在院子里闲逛,留意着往来的香客。
巳时左右,张诚果然来了。他没有上香,而是直接走进后院,与一个穿着灰袍的老尼低声交谈。苏眉悄悄凑过去,听到老尼说:“……秘卷的事不能急,那两个丫头有影卫护着,硬抢怕是会吃亏。等拿到抄录的内容,先看看是不是真的……”
苏眉刚想再听,却被一个小尼姑撞了一下。“施主,您没事吧?”小尼姑一脸歉意,手里的水桶晃了晃,洒了苏眉一裙角的水。
“没事。”苏眉连忙后退,再看后院时,张诚和老尼已经分开,张诚正往外走,与她擦肩而过时,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阴鸷。
回到双莲堂,苏眉把听到的话告诉众人。阿秀皱眉道:“那老尼说的‘两个丫头’,指的就是我和妹妹,她肯定认识我们。”
林凡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记载,静心庵的首任主持曾是鬼手阁的人,后来金盆洗手才出家为尼,难道这老尼就是她的传人?“不管她是谁,既然想要秘卷,肯定会再动手。我们先做一份假的抄录,三天后给他,看看他们的反应。”
接下来的三天,众人表面上按兵不动,暗地里却加强了防备。影卫们在双莲堂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林凡和阿秀则研究着如何在假抄录里埋下陷阱——那是莲心大师留下的“惑心符”,若是心术不正的人看了,会产生幻觉,说出实话。
三天后,张诚准时来取抄录。阿秀将用黄绸包裹的卷宗递给她,脸上不动声色,手心却全是汗。张诚接过卷宗,掂量了掂量,满意地笑了:“多谢二位掌柜,若是此案能破,定不忘二位的功劳。”
他转身离去时,林凡注意到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显然没察觉到异常。
“接下来怎么办?”林婉儿问道。
“等。”林凡看着窗外,“他拿到假抄录,肯定会去和老尼汇合,我们跟着他们,就能找到鬼手阁在青阳城的老巢。”
夕阳西下时,张诚果然出了城,往静心庵的方向走去。林凡和众人悄悄跟上,只见他走进庵堂后,再也没出来。夜色渐深,庵堂里突然亮起一盏孤灯,在后院的禅房摇曳。
“动手。”林凡低喝一声,率先翻墙而入。影卫们迅速控制了前院的尼姑,林凡则带着阿秀她们冲向禅房。
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张诚的惨叫声:“这不是真的……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推开门,只见张诚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眼圆睁,显然中了“惑心符”的招。那个灰袍老尼站在窗边,正想跳窗逃走,被林婉儿甩出的银针射中脚踝,惨叫着摔倒在地。
“说!鬼手阁在青阳城还有多少人?”林凡用剑指着老尼。
老尼挣扎着抬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角竟有颗与柳如烟相似的痣:“我是柳如媚,柳如烟的妹妹……你们杀了我姐姐,我定要报仇!”
“又是柳家的人。”阿秀的声音冰冷,“你们柳家为了血莲术,害了多少人?难道还不知悔改吗?”
柳如媚狞笑着:“悔改?我姐姐死在你们手里,我哥哥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这笔账,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把,往地上一扔,“这禅房里全是火药,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不好!”林凡一把推开众人,用剑劈向火把。火把被劈落在地,却没有点燃火药——原来影卫早就搜走了所有可燃物。
柳如媚见状,绝望地瘫倒在地。
张诚在幻觉中哭喊着:“是柳如媚逼我的……她抓了我的妻儿……我不得不帮她……鬼手阁的总坛在……在青州府的地下钱庄……”
真相终于大白。柳如媚为了给姐姐和哥哥报仇,勾结了贪生怕死的张诚,想利用官府的身份骗取《血莲秘卷》,再用秘卷的力量重振鬼手阁。
影卫将柳如媚和张诚押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禅房里的火药被清理干净,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满地的狼藉上,却带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终于结束了。”苏眉松了口气,靠在阿秀肩上。
阿秀摇摇头:“只要有人还惦记着秘卷的力量,就不会结束。但我们不怕,对吧?”
林凡和林婉儿相视一笑,眼里的坚定如出一辙。
回双莲堂的路上,青阳城的夜市正热闹,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人间烟火气。阿秀看着街上嬉闹的孩子,突然说:“我们把《血莲秘卷》的医理刊印出来,让天下的医者都能看到,这样就没人再为了它争斗了。”
“好主意。”林凡点头,“我让爹联系印书馆,尽快刊印。”
月光洒在双莲堂的牌匾上,“双莲”二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阿秀和苏眉站在门口,看着彼此手中的半块莲花佩,合在一起时,绿光温暖而明亮。
她们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姐妹同心,只要心中的那朵莲永不凋谢,就一定能像这春天一样,迎来最温暖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