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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芜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了!

我的手刚贴上去就吓得一缩——好家伙,这温度要是放在现代实验室,妥妥的39度5往上走,得立刻塞进医院打退烧针的程度!小丫头整个人蜷在厚厚的被褥里,原本灵动的眼睛紧紧闭着,长睫毛被虚汗打得湿漉漉的,黏在烧得通红的小脸上。她嘴唇干得起了白皮,每一声呼吸都又急又浅,像只被丢进沸水里扑腾的小虾米。

“水……姐姐,我好难受……”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我的阿芜……我身边最后一点不带算计的暖意,从宫里跟我到宫外,熬过明枪暗箭,挺过疫病生死关,现在却……

目光狠狠钉在桌角那半块吃剩的、已经长出厚厚一层青黑色霉斑的豆饼上。我伸手拿过来,指尖传来的黏腻湿冷的触感,混杂着那股直冲鼻腔、带着腐败气息的霉味,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味道我太熟悉了——当年在实验室培养霉菌时闻过类似的,这分明是黄曲霉素超标的表现!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沉甸甸地往下坠。

所有线索,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瞬间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在我脑子里噼里啪啦地接上了——

先是阿芜莫名其妙病倒,接着是我千辛万苦从南洋弄回来、视若珍宝的土豆种子,在窖里存放不过两天,就大面积生出诡异的绿斑,腐烂发臭;然后是好不容易动员民工、图纸工期都分发下去的灌溉渠清淤引水工程,最关键的那段石坝,在动工前夜毫无征兆地塌了,浑浊的泥水淹了半片试验田;最后是那三十头正值壮年的耕牛,一夜之间,全都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着倒毙在牛棚里,请来的老兽医翻来覆去查不出常见毒源,最后只能归结为“瘴气入体”……

一件,可以说是运气背到家。

两件,或许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可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桩桩件件,时间点都精准地卡在我推行新农法刚刚有点起色、准备向全国推广示范的最紧要关头!这精准打击,这全方位破坏,要说背后没人搞鬼,我姜见月三个字倒着写!

连阿芜这样一个不与人争、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小丫头都不放过!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捏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淬了毒的银针,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细细密密地扎进我的四肢百骸。

“行啊,跟姐玩阴的是吧?”我轻轻给阿芜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她滚烫的额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睡吧,小家伙,姐姐这就去给你,也给我们所有人,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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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明,天色灰蒙得像块浸了水的脏抹布,迟迟不肯放亮。我站在晒场那座废弃的石磨盘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晨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沙尘和枯草屑,毫不留情地扑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乡亲们!”我清了清嗓子,扬声开口,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而平稳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有个坏消息。我们今岁试种的——也就是红薯,染上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疫霉!”

底下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疑。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种疫霉,毒性剧烈!不仅能坏掉谷种,更能伤人肺腑!为免祸及全庄,蔓延开来无法收拾,我意已决——”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即刻起,将所有存窖的红薯,无论良莠,全部集中到此处,焚毁!一株不留,以绝后患!”

“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愕、不解、痛心如同水入滚油,噼啪作响。几个老农更是捶胸顿足,几乎要跪下来求我。

“使君!三思啊!”

“这都是粮食!是心血啊!”

“老天爷,这烧了是要降罪的啊!”

我的目光却越过那些激动的人群,死死锁在躲在最后方、缩着脖子的庄吏梁稷身上。这位平日里最是稳重、说话滴水不漏的管事,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宽大的袖口下,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油亮的冷汗,在初升的晨光下格外显眼。

我跳下石磨,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他面前。

“梁管事,”我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他听清,“你……好像特别心疼这些土豆?”

“扑通”一声,梁稷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直接瘫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夯实的、带着凉意的泥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先、先生!使君!下官……下官只是……心疼这些粮食,心疼庄户们的心血啊!纵是染了病,挑拣出来,喂给牲畜也好啊!怎么能、怎么能一把火全烧了?这可是近千石的收成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仿佛比谁都心疼这些庄稼。

我蹲下身,与他几乎平视,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哦?”我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是心疼这些已经烂掉的薯块……还是更心疼,你枕头底下那些,黄澄澄、沉甸甸的金饼子?”

梁稷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睛瞪得溜圆,对上我洞悉一切的目光后,又像被烫到一样慌忙低下头去,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吐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从他额角滚落,砸在干涸的地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我心里已有九成把握。这家伙,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是那个吃里扒外、通风报信的走狗!

“就这么定了!”我猛地站起身,挥袖斩断所有犹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裴昭!”

“末将在!”一身戎装的裴昭立刻出列。

“带人封窖!清点数目!所有红薯,一律运至此处,准备焚毁!谁敢阻拦,或暗中做手脚——”我目光冷冽如刀,扫过全场,“以同罪论处,绝不姑息!”

“喏!”裴昭抱拳领命,立刻带兵行动。

众人被这阵势吓住,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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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晒场前方上演着“悲壮”的焚毁戏码时,真正的“偷梁换柱”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后山,那个隐蔽的、入口被藤蔓巧妙遮掩的地窖口。

阿芜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小脸虽然还苍白着,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要与敌人拼命的狠劲。她指挥着几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庄户,将一筐筐饱满健康、表皮光滑的红薯良种,通过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秘密转运至此。

裴昭派来的亲兵,则全身披挂,手持长戟,在地窖入口和沿途要道设下明岗暗哨,三班轮值,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只陌生的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账面上,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皇庄丙字库,存良种红薯三百石,染病劣薯七百石,依令,一并焚毁,以防疫病蔓延。”

而实际上,运往晒场火堆的,全都是仓库最底层那些本就该淘汰的霉变陈粮,以及真正染病腐烂、毫无救药可能的劣质薯块。

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的就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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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三更时分。

北风开始呜咽着刮过空旷的田野,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得人脸颊生疼。月亮早就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后,天地间一片墨黑,唯有远处晒场上那堆预备焚烧的“病薯”草棚,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山丘。

我伏在晒场后方山坡的草垛后面,身上裹着厚厚的旧棉袍,却依旧抵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意。手紧紧按着腰间的佩刀,冰冷的青铜刀柄硌在掌心,那清晰的触感反而让我混乱的思绪变得异常冷静。

在我周围,分散埋伏着二十名精壮汉子。他们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在浓黑夜色里依旧闪着狼一般幽光的眼睛。这些人,都是我这几日私下从庄户里甄选出来的——多是些无家无牵的孤户、流民,他们烂命一条,无所畏惧。我给了他们足以安身立命的银钱,和一纸承诺事成之后分予田地的契书,他们便成了我手中最听话、也最锋利的刀。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我以为今夜可能要扑空的时候——

来了!

十几道黑影,如同真正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晒场低矮的土墙外翻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落地无声,显然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直扑那座堆满了“病薯”的草棚!

为首那人,身形瘦硬,动作更是干净利落,手里高举着一支燃烧正旺的松木火把,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他甚至连半句废话都没有,扬手便要将那火把狠狠掷向泼了火油的干草垛!

就是现在!

“铛——!!!”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响了手边那面早就准备好的铜锣!

清越、刺耳、足以撕裂寂静夜空的锣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有埋伏!”

“快走!”

黑衣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但已经晚了!

刹那间,以晒场为中心,四面八方,上百盏灯笼、火把齐齐亮起!跳跃的火光将整个晒场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裴昭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封住所有缺口!一个都不准放跑!”裴昭声如洪钟,早已埋伏多时的官兵如同神兵天降,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瞬间堵死了黑衣人翻越而来的围墙缺口。

“后门交给我!”

另一侧,阿芜清脆却带着狠劲的声音响起!她竟带着一队手持棍棒、柴刀的健壮农妇,从晒场后门包抄而上,彻底堵住了这群瓮中之鳖唯一的退路!

“跟她们拼了!”黑衣人首领又惊又怒,猛地回头,目光凶狠地射向我所在的山坡方向。

或许是因为动作过大,他头上那顶用来遮掩面容的兜帽,倏地滑落下来——

火光跃动,清晰地照亮了一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大约五十上下年纪,皮肤黝黑粗糙,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眉骨上,那道如同蜈蚣般狰狞扭曲、一直延伸到下颌的陈旧疤痕!

全场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瘫坐在不远处、被两名兵士看押着的梁稷,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魂魄,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他用一种夹杂着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带着哭腔的颤音,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田……田正翁?!杜……杜衡?!”

田正翁?杜衡?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寂静的夜空中漾开一圈意味深长的涟漪。连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停止了流动。

被麻绳牢牢绑在公厅顶梁木柱上的杜衡,即便沦为阶下囚,那双眼睛依旧像淬了火的铁,死死地盯着我。夜风从敞开的厅门灌入,吹得灯火摇曳,将他和我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我知道,对付这样的人,皮肉之苦是最无用的手段。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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