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号角长鸣,宣告春猎正式开始。
皇帝萧玦一身戎装,于御营前的高台上拈弓搭箭,射出了象征性的第一箭,箭矢破空,精准地钉在百步外的箭靶红心之上,引来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随后,鼓声雷动,早已按捺不住的宗室子弟、勋贵武将们,如同开闸的洪流,呼喝着策马扬鞭,冲向广阔的猎场,开始追逐各自的猎物。
萧煜并未急于加入第一批冲锋的队伍。他勒马立于营地外围,目光冷静地扫视着逐渐分散开来的人群。秦风率领的精锐亲卫,一半明着护卫在侧,另一半则已按照预定计划,化整为零,悄无声息地向着西山林地方向渗透。
“我们也出发。”萧煜对身旁的苏澈道,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苏澈和其余亲卫紧随其后。
他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追逐那些可见的鹿群或狐兔,而是有目的地向着猎场边缘、靠近西山方向的区域行进。这里的林木更加茂密,地势也开始起伏,猎物或许不如中心区域丰富,但胜在僻静,便于行动。
萧煜的骑术极佳,即便在崎岖的林间也能保持高速和稳定。苏澈这几个月虽也练习了骑术,但与之相比仍是相形见绌,只能集中精神,努力跟上。
一行人深入林地数里,周遭已鲜见其他人影,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偶尔惊起的飞鸟。
“王爷,前方三里处有一溪谷,地形复杂,便于隐匿,也接近我们预定的探查路线。”秦风策马靠近,低声禀报。
“就去那里。”萧煜点头。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溪谷边缘时,异变陡生!
“嗖——噗!”
一支力道极强的狼牙箭,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一簇茂密的灌木丛中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标直指萧煜的胸口!
这一箭来得太过突然,角度刁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萧煜马匹前蹄刚刚踏上一处略高土坡、身形有瞬间凝滞的刹那!
“王爷小心!”秦风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已然不及!
萧煜瞳孔骤缩,常年征战培养出的本能让他于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侧身,同时挥动马鞭试图格挡!
“嗤啦!”箭矢擦着他的臂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将骑射服的衣袖撕裂!虽未命中要害,但显然伤及皮肉!
“有刺客!护驾!”秦风厉声怒吼,亲卫们瞬间收缩,将萧煜和苏澈护在中心,刀剑出鞘,警惕地望向箭矢来处。
然而,那灌木丛后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一箭是凭空出现。
“王爷,您的伤!”苏澈急忙上前,查看萧煜手臂的伤势。箭簇划过,留下一道寸许长的伤口,鲜血直流,但好在未伤及筋骨。
“无碍,皮外伤。”萧煜眉头都未皱一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那片灌木丛以及周围可能藏匿敌人的区域,“对方是高手,一击不中,即刻远遁。”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方向的树冠上,又是三支弩箭呈品字形激射而至,目标却是分散开来,一支射向萧煜坐骑,两支射向不同方位的亲卫!
“保护马匹!”萧煜大喝,同时拔出腰间佩剑,“铛”地一声磕飞射向马首的弩箭。亲卫们也各施手段,或格挡或闪避,但仍有两人被弩箭所伤,闷哼一声。
对方显然不止一人,而且配合默契,利用地形隐匿,进行远程狙杀!
“不能被动挨打!秦风,带一队人,左翼包抄!其余人,随我向前压迫!”萧煜当机立断,指挥若定。他深知在密林中,被弓箭手压制极为不利,必须主动出击,拉近距离。
“王爷,您的伤……”苏澈一边快速为受伤的亲卫处理箭伤,一边担忧地看向萧煜。
“顾好你自己!”萧煜低喝一声,已一马当先,向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冲去。亲卫们立刻跟上,阵型变换,如同一个移动的堡垒,向前推进。
苏澈被两名亲卫死死护在中间,他能听到四周不断传来的弓弦震动声和箭矢破空声,以及兵刃格挡的脆响。不断有亲卫受伤倒下,又被同伴迅速拖到掩护之后。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箭术精准,而且对这片林地极为熟悉,利用树木和地形不断变换位置,如同鬼魅。
萧煜挥剑劈开一支射向面门的冷箭,眼神冰冷。这些刺客的身手和战术,绝非寻常江湖草寇,更像是……军中精锐!是七皇子残留的死士?还是其他势力派出的杀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突然,一阵奇异的、带着腥甜气息的薄雾,从林地深处弥漫开来,速度极快!
“小心!烟雾有毒!”苏澈嗅觉敏锐,立刻察觉不对,大声示警,同时迅速从药囊中取出解毒药丸分发给周围众人,“含在舌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几名冲在前面的亲卫吸入烟雾,动作立刻变得迟缓,眼神涣散。
“屏息!后退!”萧煜厉声命令,自己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这毒雾不仅能麻痹神经,似乎还能干扰视线!
趁着烟雾和混乱,暗处的刺客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数道黑影从烟雾中窜出,手持淬毒的短刃,如同猎豹般扑向阵型出现混乱的靖王亲卫!
近身搏杀瞬间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保护苏先生!”秦风一边与一名刺客缠斗,一边大吼。
一名刺客似乎看出苏澈是薄弱环节,悍不畏死地冲破防线,毒刃直刺苏澈心口!苏澈瞳孔猛缩,下意识地后退,却被树根绊倒!
眼看毒刃及体,一道冷冽的剑光后发先至,“铛”地一声将那刺客连人带刃劈飞出去!是萧煜!他不知何时已杀到苏澈身边,手臂上的伤口因剧烈动作而崩裂,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但他持剑的手稳如磐石,眼神杀意凛然!
“待在朕身后!”他将苏澈护在身后,独自面对数名扑上来的刺客,剑光如匹练,每一招都带着战场淬炼出的狠厉与果决。
苏澈看着萧煜挺拔而充满安全感的背影,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心悸,有被保护的感激,更有一种莫名的、揪心的疼痛。
战斗异常惨烈。刺客们悍不畏死,靖王亲卫也拼死力战。毒雾渐渐散去,地上留下了七八具刺客的尸体,但靖王亲卫也折损了近半,人人带伤。
残余的两名刺客见事不可为,一声唿哨,便要遁入密林深处。
“想走?”萧煜眼神一寒,正要追击,忽然,他身形微微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持剑的手竟有些颤抖。
“王爷!”苏澈和秦风同时惊呼。苏澈立刻上前扶住他,指尖搭上他的腕脉,脸色骤变,“不好!箭上有毒!”
那支擦伤萧煜的狼牙箭,竟然淬了剧毒!此刻毒性开始发作了!
萧煜强撑着站稳,咬牙道:“追!务必留下活口!”他知道,活口是查明幕后主使的关键。
秦风留下几人护卫,亲自带着还能行动的三名亲卫,如同猛虎般扑向那两名逃窜的刺客。
苏澈则立刻将萧煜扶到一棵大树下坐下,迅速检查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流出的血液也带着不正常的暗紫色。他立刻用银针封住萧煜手臂几处大穴,减缓毒性蔓延,然后毫不犹豫地俯下身,用嘴吸吮伤口处的毒血!
“你……”萧煜想阻止,却被苏澈坚定的眼神制止。
吐出一口口发黑的毒血,直到血液颜色转为鲜红,苏澈才停下来,迅速取出解毒药粉洒在伤口上,又喂萧煜服下内服的解毒丸。
做完这一切,苏澈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满是冷汗,嘴唇也因为接触毒素而微微发麻肿胀。
萧煜看着苏澈肿胀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多谢。”
苏澈摇摇头,刚要说话,却见秦风等人拖着一名被打成重伤、卸了下巴的刺客回来了,另一名则已当场格杀。
“王爷,抓到一个活的!”秦风禀报道,脸色却并不好看,“但我们的人……在追击途中,发现了这个。”他递过来一块腰牌,非金非铁,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图腾。
萧煜和苏澈看到那图腾,瞳孔同时一缩——那图案,与之前在窑厂外,影七遇到的那个神秘杀手身上可能携带的标识,何其相似!
这些刺客,竟然与守卫窑厂的顶尖高手有关联!
猎场的刺杀,皇家窑厂,神秘的“烬土”与“枯寂”之毒……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一刻,被这一块腰牌串联了起来!
萧煜握着那块冰冷的腰牌,看着眼前为自己吸吮毒血的苏澈,又看了看损失惨重的亲卫,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与必杀的决心。
“回营。”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笔账,本王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