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像一层薄薄的雪,短暂地覆盖了校园里的一切污秽,却终究在年节的喧嚣和时间的流逝中消融殆尽。当林秋再次踏进熟悉的校门,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新学期可能带来的微弱希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抑。二年级,并未带来任何转机,反而像是将一年级那种无序的欺凌,纳入了一套更稳固、更令人绝望的体系。
王大壮的“统治”,随着年级的增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制度化”了。他不再是单打独斗,或者仅仅带着“亮亮组合”这样的哼哈二将。一个以他为核心,层级分明的小团体,已然成型。
李亮和孙亮依旧是核心打手和头号狗腿,但他们下面,又聚集了几个或是因为畏惧、或是想寻求庇护、或是单纯崇拜“力量”而依附过来的男生。这个小团体大约有五六个人,课间总是聚在一起,占据着教室后排或走廊的某个角落,俨然成了班级里一个不容忽视的“权力中心”。
开学第一天,林秋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王大壮就带着他那小团体的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围了过来。和一年级时带着戏谑的“亲热”不同,这一次,王大壮的脸上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带着明确权威的表情。
“林秋,新学期了,老规矩,都懂吧?”王大壮开门见山,甚至懒得寒暄。
林秋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手指紧紧抠着新发下来的还带着油墨香味的课本边缘。
“装傻是吧?”李亮在一旁帮腔,用指关节敲了敲林秋的课桌,“‘贡献’呢?赶紧的,别耽误大壮哥时间。”
所谓的“贡献”,就是变相的保护费。以前是随机索要零食、文具,现在则变得固定化和货币化。王大壮他们不再满足于具体的物品,而是直接要钱。美其名曰“班费”或者“活动经费”,实则就是赤裸裸的掠夺。
“我……我没钱……”林秋声音发颤,这是实话。父母给他的零用钱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钱?”王大壮眉毛一挑,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那你中午的饭钱总有吧?先交出来!或者……”他扫了一眼林秋的新书包和新文具,“拿点等值的来抵也行。”
孙亮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补充:“以后每周一,主动点。别等我们来找你,听见没?”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压迫。不再是临时起意的欺凌,而是变成了必须按时履行的“义务”。林秋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反抗?他试过,换来的是毒辣的凌辱和更精妙的捉弄。告诉老师或家长?那条路早已被证明是死胡同。
在几双眼睛的逼视下,林秋颤抖着手,从裤兜深处摸出妈妈给他买午饭的五块钱,迟疑地递了过去。那是他原本打算中午去买两个肉包子充饥的钱。
王大壮一把抓过钱,捏在手里弹了弹,满意地塞进自己口袋,然后像领导训话一样,对林秋,也像是对他小团体的其他成员宣布:“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在这个班里,就要守我王大壮定的规矩!谁不守规矩,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的小弟们发出一阵附和的笑声和起哄声。周围有同学看到了这一幕,但都迅速移开目光,或低头假装看书。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表示异议。王大壮的“规矩”,在一种默认的恐惧氛围中,被确立了。
这一天,林秋饿着肚子度过了下午的课程。胃里的空虚感和心里的绝望感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讲台上讲课的老师,看着身边埋头书写的同学,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仿佛被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隔绝开来,外面是正常的世界,而他,则被困在一个由王大壮制定的、冰冷而残酷的规则里。
放学铃声响起,王大壮一行人呼喝着离开,讨论着要去小卖部买什么好吃的。林秋默默地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亮他前方的路。
他知道,二年级的日子,不会比一年级更好过。王大壮的“统治”更加稳固,意味着他的苦难,也将更加漫长和看不到尽头。那套所谓的“规矩”,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已经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且正在一寸寸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