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彼岸花海的凋零,从不是静默的退场。
那曾燃遍天地的赤红,像被狂风卷走的余烬,簌簌碎裂成亿万点灰光,在空气中打着旋消散。风里还残留着焦枯的甜腥味,混合着之前惑神红雾的腻香,刺得人鼻腔发紧。待烟尘落定,这片空间的真容终于显露——龟裂的黑土纵横交错,碎石在脚下咯吱作响,唯有中央那株巨型花王的残骸,枯槁的枝干像扭曲的骨节,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心魇之战的惨烈。
气氛像浸了铅的雾,压得人胸口发闷。
赤焰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云逸,指腹能摸到他后背冷汗浸透的衣料,带着一丝凉意。他将云逸轻轻放在“机械之心”旁,那晶体散发的星辉落在皮肤上,暖而不灼,像融化的月光。云逸脸色苍白如纸,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可眉头却拧成一个川字,仿佛在昏迷中仍与某种无形的枷锁拉扯。他胸前的玉佩黯淡无光,纹路里积着一层薄灰,像沉眠的古物。
苏婉清蹲下身,指尖泛起莹白的光晕,带着霜雪般的凉。她试着将治愈灵力渡入云逸眉心,可刚一触碰,便像撞进了堆满碎絮的迷宫,一股深沉的疲惫感顺着指尖蔓延,灵力被搅得支离破碎,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的心神之力耗得太狠了,”苏婉清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美眸里满是担忧,“寻常丹药和治愈术,根本补不回来。”
墨渊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强迫症让他对云逸体内杂乱无章、近乎停滞的能量流转极度不适,可他也清楚,此刻强行梳理,只会适得其反。“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恢复,还有这‘机械之心’的温养。”他看向悬浮的晶体核心,此刻它正溢出缕缕银蓝色的星辉,像丝线般缠上云逸的手腕,维系着他最基本的生机。
钱多多一屁股坐在碎石地上,不顾衣摆沾了尘土,掏出那把磨得发亮的算盘,木珠碰撞发出干涩的声响。他指尖沾了点口水,有气无力地拨弄着,哭丧着脸:“亏大发了!灵石、符箓、法宝损耗还没算清,首席丹师兼破局核心又倒下了……这汤药钱、补身子的灵米钱、耽误炼丹的损失!哎呀,越算越心疼!”
兔坚强悠悠转醒,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绒毛上还沾着花海的灰屑。它看着四周凋零的景象,又瞥见昏迷的云逸,耳朵唰地耷拉下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带着浓浓的鼻音:“青帝老爷子……就这么没了?云逸大师也这样……咱们接下来该往哪走啊?”
悲伤与迷茫像潮水般笼罩着众人。青帝残念最后的话语,像沉重的烙印,刻在每个人心头,那叹息里似乎还藏着未说尽的秘密。
“‘影’的本质是‘镜’。”墨渊最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锐利,重复着这句关键信息。
苏婉清轻声接道:“小心我们自己。”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同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背。如果“影”是镜子,那它映射的,岂不是每个人内心的弱点?最可怕的敌人,或许就在身边,甚至在自己心里。
赤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节攥得发白:“妈的!绕来绕去跟打哑谜似的!打又不能痛快打,防又不知从何防起,憋屈死了!”
“还有‘混沌核心’。”钱多多停下了算盘,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青帝老爷子好歹指了条明路,虽然听着就凶险,但总比在这鬼地方瞎转悠强。”
“以及……‘种子已经在我们身上’。”墨渊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格外沉重。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云逸身上,尤其是他胸前那块看似普通的玉佩。
“种子?”苏婉清蹙起眉,若有所思,“是指这玉佩,还是云逸师兄本身?”
赤焰凑近了些,粗粝的呼吸吹过云逸的脸颊:“俺看云逸兄弟除了虚点,也没啥变化啊?没发芽长叶子,也没冒出啥异象。”
“要是玉佩,那这‘种子’的意义可就重大了。”钱多多摸着下巴,算盘在手里转了个圈,“当然,价值也……咳咳,先不说这个。”
兔坚强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会不会是某种诅咒,或者标记?”
众人正猜测不休,一直安静悬浮的“机械之心”忽然再次亮起。这次不是星图,而是银蓝色的光带,像活物般缠绕盘旋,投射出清晰的坐标信息,还有一行带着金属冷硬光泽的古文:
【终极导航目标已更新:混沌核心 - “万物归墟之眼”】
【当前载体状态:监护人(候补)云逸,生命体征稳定,深度恢复中。】
【“钥匙”共鸣确认,“种子”活性微弱,处于沉眠保护状态。】
【建议:即刻启程,前往核心。沿途可汲取混沌逸散能量,辅助载体恢复。】
光带缓缓消散,余温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众人面面相觑,信息量大得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载体?指的是云逸?”赤焰愣了愣,挠了挠头。
“钥匙共鸣……肯定是玉佩没错。”苏婉清看向云逸,眼神复杂,“可这‘种子’……”
“沉眠保护状态。”墨渊捕捉到关键,“看来它的苏醒,需要特定条件,甚至可能……伴随着风险。”
“汲取混沌能量恢复?”钱多多眼睛一亮,立刻忘了之前的心疼,“这倒省了不少灵石!不过这‘混沌核心’听着就不是善地,这导航靠谱吗?”
仿佛回应他的质疑,“机械之心”再次投射出光芒,一幅动态路径图缓缓展开。图中,一条蜿蜒的通道穿过无数破碎的空间和狂暴的能量乱流,最终指向一个如同独眼般的黑暗核心,正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红色的风险标识像滴血的烙印,格外刺眼:
【路径规划完毕。基于“逐星者”号最终数据库及“摇篮”残留节点信息。】
【可靠性评估:87.4%。】
【风险等级:极高。】
【是否启动导航?】
冰冷的提示音没有任何感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众人沉默了片刻。前路艰险,云逸昏迷,谜团越来越深。可停留在此,不过是坐以待毙。
墨渊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同伴:“我们没有选择。”
赤焰重重一点头,拳头攥得咔咔响:“走!俺就不信,还有咱们散修团闯不过去的坎!”
苏婉清掏出一方素帕,轻轻擦拭着云逸额头的冷汗,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们一起走,不会丢下他。”
钱多多哀叹一声,认命地开始收拾行囊,算盘被他塞进怀里:“走吧走吧,说不定混沌核心那边有上古宝藏呢?但愿别又是亏本买卖。”
兔坚强跳上那艘破烂的扁舟,用爪子拍了拍船板,故作镇定:“出发!本大使批准了!”
墨渊走到“机械之心”前,沉声道:“启动导航。”
【指令确认。低功耗牵引模式启动。祝各位……旅途顺利。】
“机械之心”散发出柔和的牵引力,像一张无形的网,包裹住扁舟和众人。扁舟缓缓升空,调整方向,化作一道流星光痕,朝着那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混沌核心”驶去。
星辉依旧滋养着云逸,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无人察觉,在他沉寂的识海最深处,那与玉佩紧密相连、被青帝称为“种子”的存在,在“混沌能量”四个字响起的瞬间,像埋在万年冰层下的星子,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那震颤细如春蚕啃食桑叶,顺着识海的脉络,蔓延开一丝极淡的暖意。
这悸动,是苏醒的征兆,还是另一场风暴的序幕?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