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刚叫两声,宋茜正蹲在井台搓衣裳,手泡在冰水里跟针扎似的,忽然听见村头有人喊:“陈老爷子回来啦!”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衣裳都差点掉水里,嫁进来这几天,光听张仙凤提公公陈老栓,说他去镇上给人帮工,要半个月才回。她琢磨着,公公总归是男人,心或许能软点,说不定能管管张仙凤,往后自己的日子能松快些。
正愣着神,就见院门口进来个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灰的粗布褂子,腰里系着根麻绳,肩上扛着个旧布包袱,脸上沾着不少尘土,看着累得够呛。张仙凤听见动静,立马从屋里跑出来,那股子凶劲一下子收了,脸上堆着笑,跟变了个人似的:“老栓!你可算回来了!路上累着没?快进屋歇着,我让宋茜给你烧热水!”
陈老栓“嗯”了一声,没看张仙凤,眼睛扫了圈院子,正好落在宋茜身上。宋茜赶紧低下头,手里的衣裳搓得更卖力了,心里盼着他能问两句自己的情况。
可陈老栓啥也没问,扛着包袱就往正房走,路过宋茜身边时,还踢了踢地上的洗衣盆,盆里的冰水溅了宋茜一裤腿,冻得她一哆嗦。“磨磨蹭蹭的,水烧快点!我赶了半天路,渴得厉害!”
宋茜心里那点盼头,一下子凉了半截,连忙应着:“哎,我这就去烧!”
她把衣裳往盆里一扔,擦了擦手就往灶房跑,刚点着火,张仙凤就跟进来了,手里拿着个白面馒头,是今早特意蒸的,平时连宋茜的面都见不着。“老栓爱吃白面的,你再蒸两个,多揉会儿,别跟上次似的硬邦邦的!”
宋茜刚要添柴,就见陈老栓走进灶房,往小马扎上一坐,掏出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家里这几天咋样?没出啥岔子吧?”
“能咋样?还不是我盯着!”张仙凤凑过去,给他递了块咸菜,“就是这宋茜,刚嫁进来没几天,就敢私藏娘家的东西,还敢跟我顶嘴,昨天我罚了她,让她长点记性。”
宋茜心里一紧,赶紧解释:“爹,我没有顶嘴,那是我娘偷偷给我的红糖,我不是故意藏的……”
“你闭嘴!”陈老栓眼睛一瞪,烟袋锅子往灶台上一磕,“嫁进陈家,就是陈家的人,娘家的东西能随便带?我看你就是没调教好!仙凤罚你,那是应该的,你还敢辩解?”
宋茜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以为公公能公正点,没想到跟张仙凤一个鼻孔出气,甚至比张仙凤还凶。
张仙凤见陈老栓帮自己,笑得更欢了:“你看,我就说她不服管!昨天让她拔白菜,磨磨蹭蹭到天黑,今早让她搓衣裳,半天没搓完,还得我催着烧热水!”
“干活这么慢?”陈老栓皱着眉,看向宋茜,“我陈家娶媳妇,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当祖宗的!你要是干不动,就别占着陈家的位置!”
宋茜咬着嘴唇,没敢说话,只能往灶膛里添柴,火苗子“呼呼”地窜,烤得她脸发烫,可心里却冷得像冰。
馒头蒸好的时候,陈小伟也起来了,看见陈老栓,赶紧喊了声“爹”。陈老栓“嗯”了一声,拿起馒头就咬,嚼了两口,又瞪了宋茜一眼:“粥呢?光有馒头,没粥怎么吃?你是不是故意的,想饿我?”
“我这就盛!”宋茜赶紧拿起碗,盛了碗热粥递过去,手还在发颤,生怕洒了又要挨骂。
陈老栓接过粥,喝了一口,又说:“后院的柴不多了,下午你去山上砍点,天黑之前必须砍够五天的量,要是砍不够,晚上就别吃饭了!”
宋茜心里一沉,山上的柴不好砍,还得走老远的路,她一个女人家,哪能砍够五天的量?“爹,我……我力气小,砍不了那么多……”
“力气小?”陈老栓把碗往桌上一墩,粥洒了一点,“力气小不会多使劲?我年轻的时候,一天砍的柴,能顶你三天的!你要是不想干,就回你娘家去,陈家不养闲人!”
张仙凤在旁边帮腔:“就是!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别以为老栓回来了,你就能偷懒!”
宋茜看着陈老栓凶狠的脸,又看了看张仙凤幸灾乐祸的模样,还有陈小伟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心里彻底凉了。她原以为公公回来是救星,能帮自己说句公道话,没想到是个帮凶,不仅不心疼她,还变本加厉地派重活给她。
吃完早饭,陈老栓就坐在院子里抽烟袋,指挥着宋茜干这干那,一会儿让她把正房的桌子擦干净,一会儿让她把院子里的冰碴子铲了,连口气都不让她喘。
好不容易忙到中午,宋茜连口热饭都没吃上,张仙凤就把一把破斧头扔给她:“别磨蹭了,赶紧去山上砍柴!天黑之前要是回不来,看我和你爹怎么收拾你!”
宋茜接过斧头,斧头又沉又钝,握在手里,手心的伤口疼得钻心。她看着远处的山,心里一片茫然,这公公回来了,她的日子不仅没变好,反而更苦了。她不知道,在这个陈家,还有没有她能喘气的地方。
她扛着斧头,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冷风往脖子里灌,冻得她直打寒颤。斧头压得她肩膀生疼,手心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沾在斧头上,顺着斧柄往下滴。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觉得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
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没一点暖意。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砍够五天的柴,能不能活着从山上回来。可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这个陈家,她要是敢违抗,等待她的,只会是更狠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