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卷着枯草,在城外破庙的断壁残垣间呼啸。庙内蛛网纵横,积满灰尘的神龛早已没了神像,只余下一尊缺了头的石佛,在昏沉的天光下透着几分阴森。柳氏裹紧了身上的墨色斗篷,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满是忐忑的眼睛 —— 这是她与瑞王约定的秘密会面地点,偏僻、隐蔽,却也让她心底发寒。
“柳夫人倒是准时。”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庙内阴影处传来,瑞王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虽未穿朝服,周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斜倚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冷冽地扫过柳氏,带着明显的不满。
柳氏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参见王爷。不知王爷今日急召臣妾前来,有何要事?” 她心中清楚,瑞王此时召见,定是为了苏清鸢的事 —— 近来苏清鸢风头正盛,不仅治好李村痢疾,还与靖王交好,甚至帮御史中丞林文渊解了慢性肝毒,这些消息,她都通过眼线一一得知。
“要事?” 瑞王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玉佩扔在地上,玉质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破庙里格外刺耳,“柳夫人难道忘了,你我约定之事?本王让你除掉苏清鸢,可你看看她现在 —— 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成了京郊有名的‘苏大夫’,连靖王和林御史都成了她的靠山!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查到你我头上,查到林家的《毒医秘典》!”
提到 “毒医秘典”,柳氏的身子猛地一僵。当年她奉瑞王之命,嫁给苏鸿,一是为了监视苏鸿的动向,二是为了寻找林氏(苏清鸢生母)手中的《毒医秘典》。只是林氏早有防备,将秘典藏了起来,还没等她找到,就 “意外” 病逝(实则为柳氏所害)。如今苏清鸢不仅找到了秘典,还凭此医术结交权贵,这让她如何不慌?
“王爷息怒,” 柳氏连忙解释,“臣妾并非不尽力,只是苏清鸢太过狡猾。前几日臣妾让婉柔带贵女去别院找茬,反被她识破;后来想在她的草药里动手脚,又被她身边的农户发现…… 臣妾实在是……”
“够了!” 瑞王打断她,语气愈发冰冷,“本王不想听你的借口!苏清鸢一日不除,本王的计划就一日不能顺利进行。林文渊已经开始查本王的收支,靖王也对本王虎视眈眈,若是苏清鸢再从中作梗,你我都得完蛋!”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瓷瓶,扔给柳氏:“这里面是‘断魂散’,无色无味,溶于水中后,半个时辰内便会发作,症状与急病无异,无人能查。三日后是相府家宴,苏鸿定会召苏清鸢回府,你只需将这断魂散放进她的茶水中,神不知鬼不觉,便能除了她。”
柳氏颤抖着接过瓷瓶,瓶身冰凉,仿佛握着一块烙铁。她能感觉到瓶中粉末的细微晃动,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 断魂散,她早有耳闻,是江湖上最阴毒的毒药之一,无药可解。若是在了你家宴上下毒,一旦被发现,不仅她会被处死,整个相府都会被牵连,苏鸿的仕途、苏婉柔的前程,都会毁于一旦!
“王爷,这…… 这恐怕不妥。” 柳氏鼓起勇气,声音带着恳求,“三日后的家宴,相府宾客众多,还有不少官员在场,若是苏清鸢突然暴毙,定会引起怀疑。再说苏鸿如今对苏清鸢态度软化,还想利用她结交靖王,若是发现是臣妾下的毒,定会饶不了臣妾……”
“利用?” 瑞王嗤笑一声,眼神变得愈发狠戾,“柳夫人,你以为苏鸿真的看重苏清鸢?他不过是看重苏清鸢背后的靖王势力罢了。可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寄养在你老家的兄长家,今年刚满五岁,对吧?”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的幼子!那是她除了苏婉柔之外,最在意的人!当年她嫁给苏鸿后,因柳家势力薄弱,怕幼子在京中受委屈,便将他寄养在老家兄长家,平日里从不对外提及,瑞王怎么会知道?
“王…… 王爷,您…… 您想干什么?” 柳氏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瑞王站起身,缓缓走到柳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如刀:“本王不想干什么,只是想提醒柳夫人,若是三日后,苏清鸢还活着,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儿子了。你兄长家的那点护卫,在本王的人面前,不堪一击。”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柳氏的心上。她可以不在乎苏清鸢的死活,可以不在乎相府的荣辱,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幼子的安危!那是她的软肋,是她唯一的牵挂,瑞王恰恰抓住了这一点。
“王爷……” 柳氏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眼神里满是绝望与不甘,“臣妾…… 臣妾答应您。三日后的家宴,臣妾定会让苏清鸢…… 暴毙当场。只是…… 还望王爷遵守承诺,放过臣妾的儿子。”
瑞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擦去柳氏脸上的眼泪,动作虚伪地温柔,语气却依旧冰冷:“柳夫人是个聪明人,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只要苏清鸢死了,不仅你的儿子会安然无恙,日后本王成事,还会封你为诰命夫人,让你和苏婉柔都享尽荣华富贵。”
柳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黑色瓷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瓶中的断魂散仿佛有了生命,在她手中灼烧着,提醒着她即将犯下的罪孽。
“时辰不早了,柳夫人该回府了。” 瑞王转身,重新隐入阴影中,“记住,别耍花样,本王的人会盯着你。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你承担不起。”
柳氏踉跄着转身,走出破庙。寒风迎面吹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绝望与恐惧。她握着那枚黑色瓷瓶,如同握着一把通往地狱的钥匙 —— 一边是幼子的性命,一边是苏清鸢的无辜,她别无选择,只能踏上这条充满罪孽的道路。
回到相府时,已是黄昏。柳氏径直回到自己的院落,将黑色瓷瓶藏在梳妆台下的暗格里,然后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扭曲的脸。她想起幼子稚嫩的笑脸,想起苏清鸢冷静从容的模样,想起苏鸿对权力的渴望,心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夫人,您回来了?” 贴身嬷嬷王婶走进来,见柳氏脸色难看,连忙问道,“是不是王爷那边…… 出了什么事?”
柳氏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什么。三日后的家宴,你去准备一下,务必让苏清鸢回府赴宴。另外,给苏清鸢的茶水,必须由你亲自准备,不许任何人碰。”
王婶心中一惊,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多问,只能恭敬地应下:“是,夫人。”
柳氏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知道,从她接过那枚黑色瓷瓶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三日后的家宴,注定是一场鸿门宴,要么苏清鸢死,要么她和她的儿子死。她只能赌,赌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瑞王的命令,赌自己能保住幼子的性命。
而此刻的西郊别院,苏清鸢正坐在灯下,整理着为林御史准备的第二次施针的草药。她并不知道,一场针对她的致命阴谋,正在相府悄然酝酿;更不知道,柳氏为了幼子的性命,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三日后的相府家宴,正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向她张开。
夜色渐浓,相府的灯火与别院的灯火遥遥相对,一边透着阴谋的阴森,一边透着安宁的温暖。只是这份温暖,很快就将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