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的激战尘埃落定,辰运舰队如同沉默的巨兽,在漂浮着零星残骸的虚空中重新整队。赫尔墨斯精心策划的伏击舰队,在林辰那含怒而发的、堪称艺术般的“数据风暴”打击下,已然全军覆没,只留下无声诉说着惨烈结局的金属碎片和缓缓逸散的能量余波。舰队内部,胜利的欢呼并未立刻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肃穆,以及……对旗舰指挥核心内那惊心动魄一幕的深深担忧。
“寰宇号”主控室内,破损的仪器仍在闪烁着故障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灼烧气味。墨辰正带领技术团队紧急抢修,器灵混沌的电子音平稳地汇报着各舰损伤评估结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通往上层休息区的通道方向。
那里,就在战斗结束的瞬间,林辰已然不顾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呵护易碎珍宝的姿态,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苏月,横抱而起。他的动作异常轻柔,与之前指挥舰队时那冰冷决绝、如同战争机器般的形象判若两人。他没有对任何人交代后续指令,甚至没有多看那辉煌的战果一眼,只是抱着苏月,一步步,坚定而迅速地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
‘苏姑娘……千万不能有事……’ 墨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中满是忧虑。他比谁都清楚,那种直接对抗法则侵蚀的反噬有多么可怕。
‘检测到宿主林辰生命体征平稳,但精神波动出现罕见剧烈峰值,与苏月仙子生命体征微弱波动呈高度关联……定义:深度关切状态。’ 器灵混沌默默记录着异常数据。
……
舰长休息室内,光线被调至柔和。苏月被轻轻安置在铺着柔软云绒的床榻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莹润的肌肤也失去了光泽,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存在。她怀中的香炉被林辰小心取下,放置在床头,炉身光华暗淡,嗡鸣声微弱得几不可闻。
林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姿依旧挺拔,但那双总是倒映着数据洪流的眼眸,此刻却只映照着苏月孱弱的容颜。所有的战舰指挥、战后评估、敌人动向分析……那些平日里占据他全部心神的事务,此刻都被他强行屏蔽在外。他的数据化视界,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只锁定在一个目标上——苏月的生命体征。
‘元神震荡幅度趋于平缓,但本源功德之力枯竭,道基有损……常规神力温养效果甚微,且可能因其力量属性差异产生排斥……’ 冰冷的分析结果不断涌现,却让林辰的心愈发沉重。他见识过无数能量、解析过万千法则,却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感。‘有什么办法……必须有什么办法能帮她……’
他的目光落在苏月嘴角那抹已经干涸的金色血迹上,那刺目的颜色让他心底一阵尖锐的刺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苏月毅然挡在他身前、青莲绽放、然后被冲击波震飞的画面。那种决绝,那种毫不犹豫的牺牲,是他用任何数据模型都无法解释,却深深撼动了他灵魂根基的行为。
‘为什么……’ 他心中再次浮现这个无解的问题。‘理性计算下,保护核心决策者的存活率提升,并非最优选择……为何要做到这一步?’
沉默良久,林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轻轻抬起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色光晕的血珠。那不是普通的血液,而是他凝聚了数据神格本源的神血,蕴含着最精纯的生命本源与秩序之力。
‘我的神力源于数据与规则,虽与她的天道功德属性不同,但本源生命之力或可滋养其枯竭的根基……值得一试。’ 这是他在现有数据推演下,能想到的最直接、也可能最有效的办法,尽管这可能会对他自身造成一定的损耗。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滴神血滴在苏月的眉心。血珠触肤即融,化作一道温和而纯粹的能量流,缓缓渗入。林辰同时伸出右手,掌心悬浮在苏月气海上方,精纯的神力如同涓涓细流,温和而持续地输送过去,不敢有丝毫猛烈,生怕加重她的负担。
时间一点点流逝。休息室内静得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林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持续调控着神力输出的强度和频率,密切监控着苏月身体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苏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眉心处那滴神血融入的地方,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她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有些模糊,逐渐聚焦,看到了守在一旁、神色专注中带着难以掩饰疲惫的林辰。
“林…辰……”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带着重伤后的沙哑。
林辰立刻收回了输送神力的手,俯身靠近,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得极轻:“你醒了?感觉如何?不要急着说话,慢慢调息。”
苏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无法伪装的关切与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类似于“后怕”的情绪,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好。
然而,林辰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生硬的责备,但这责备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下次……不许再这样冒险!”
这句话脱口而出,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紧张。‘绝不能再有下一次……绝不能再看到她为了自己变成这样……’ 这种强烈的念头,超越了一切理性计算。
苏月微微一怔,看着林辰那严肃无比、甚至有些“凶”的表情,虚弱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与……淡淡的温柔。她并没有因他的责备而生气,反而觉得心头微微一暖。她轻轻吸了口气,用依旧微弱但清晰了许多的声音说道:
“若你不在……辰运何为?三界……何依?”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在林辰的心上。
这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情感的渲染,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在她看来最简单不过的事实。保护林辰,不是为了私情,而是为了辰运所代表的“共生”理念,为了那万千依附于此希望的生灵,为了应对那席卷万界的归墟危机。她的守护,源于她的道,源于她对苍生的悲悯,而林辰,是这道能否走下去的关键。
林辰沉默了。
数据化视界中,无数关于团队稳定性、项目延续性、风险规避的模型瞬间闪过,但都无法完全解释苏月那种近乎本能的、舍身忘我的举动。他明白她的意思,但理性告诉他,牺牲核心辅助人员来保全决策者,从纯效率角度看,并非总是最优解。
可看着苏月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他发现自己那些冰冷的数据模型,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的道……与我的道……’ 他心中思绪翻涌。‘或许,真正的‘共生’,不仅仅是利益的连接,更是……生命的托付与守护?’
他凝视着苏月,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我明白。但……你的安危,同样至关重要。辰运不能没有你,三界……也不能没有你这份守护之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不许冒险”的话,但话语中的分量,却比之前的责备更重。这是一种承诺,一种认可,也是一种……超越了纯粹合作伙伴关系的关切。
苏月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轻轻垂下眼帘,没有再多言。休息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默契的氛围,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林辰继续小心翼翼地为她疏导着有些紊乱的气息,用自身温和的神力滋养她受损的本源。那滴神血的效果似乎开始显现,苏月的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呼吸也渐渐平稳有力了一些。
‘或许……’ 林辰看着苏月缓缓闭目调息的面容,心中那个关于“效率”与“情感”的冰冷天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却不可逆转的倾斜。‘有些变量,是无法被量化的。而守护这些无法量化的存在……本身,就是‘共生’的意义之一?’
窗外,是无垠的、危机四伏的星海。窗内,是静谧的、心意初通的疗伤之所。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艰险,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开始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