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咸阳城的喧嚣渐渐染上些倦怠。
南大街上,扶苏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望着不远处还在围着糖画摊咋咋呼呼的孩子们,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都停一停!过来集合了。”
脆生生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二十多个半大孩子齐刷刷转头看他。扶苏指了指街角那座挂着「迎客来」木匾的客栈:“时辰不早了,各队清点人数,先回客栈歇着。晚饭前到我房里报个数”。
“是,扶苏哥!”孩子们齐声应着,各自归队。
“都说了,出门在外称职务!!”扶苏怒道。
“是植物哥!!”孩子们哈哈大笑。
王离带着的小队最是齐整,个个挺胸抬头跟小士兵似的,他沉声点了人数,朝扶苏颔首示意。赢元曼领着几个女娃,正细心帮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理着被风吹乱的裙摆,闻言柔声说:“都跟上,别掉队。”
胡亥还在跟卖泥人的摊主讨价还价,被蒋闾在后颈轻轻拍了一下才悻悻回头:“催什么,这泥人儿雕得跟狗子似的,我想给先生带一个。”
“先生才不要这玩意儿。”狗子从旁边冒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糕,“哥说了先回客栈,你再磨蹭我告诉先生你偷偷买糖人吃。”
“你敢!”胡亥眼睛一瞪,却被蒋闾拽着胳膊往客栈走,只能回头冲狗子做了个鬼脸。
扶苏看着这闹哄哄的场面,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自打跟着先生李易学了那套锻体功法,这些孩子不仅身子骨结实了,连阴曼的性子都活络了不少。
他正准备跟上,忽然眉头微蹙,突然感觉到有一缕微弱的气感轻轻震颤了一下。
这是先生教的《玉枢天阙经》的感知法门,寻常时候只能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此刻却分明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黏在他们身上。
扶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街边的摊贩还在吆喝,往来行人步履匆匆,看着都没什么异常。
“怎么了”赢元曼注意到他的停顿,带着女孩子们停下脚步。
“没事。”扶苏摇摇头,声音放轻了些,“你们先上去,我跟王离他们断后。”
赢元曼虽有疑惑,但见他神色郑重,还是点了点头:“那你们也快点,注意安全!”
等女孩子们进了客栈,扶苏才拉着王离往旁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我们被人盯上了,今天有人盯了我们一天。”
王离眼神一凛,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那里本该挂着长剑,出来逛街时被李易勒令留下了。他凝神感应片刻,却什么都没察觉到,有些懊恼地皱起眉:“我怎么没感觉?”
“对方藏得深,气息很杂,混在人群里。”扶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角,“至少有七八个人,从刚才糖画摊那边就跟上了。”
胡亥凑过来咋咋呼呼:“谁啊?在咸阳城敢觊觎我胡亥的人?是不是活够了?正好我现在强的可怕!”
“闭嘴”扶苏赶忙捂住胡亥的嘴,瞪了他一眼,“别打草惊蛇。王离,你带一队从侧门进后院,蒋闾跟我走正门,狗子你看好胡亥,别让他乱跑。”
几人迅速分工,装作若无其事地分批进了客栈。扶苏上楼梯时特意放慢脚步,感知着那几道气息果然在客栈外停了下来,并没有跟进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到房里没片刻,几个队长都到齐了。狗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过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哥,到底是谁啊?我看街上那些人都贼眉鼠眼的,要不要我去把他们揪出来?”
“坐下。”扶苏沉声说,“对方人不少,而且很懂追踪的门道,不是寻常地痞。”
他看向众人,神色严肃起来,“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准单独出门,就算在客栈里走动也要至少两人结伴。各队队长看好自己的人,尤其是年纪小的,晚上睡觉警醒些。”
王离眉头紧锁:“会不会是宫里的人?上次陛下来看我们,不少人盯着咱们看。”
“不像。”扶苏摇头,“要是宫里人现在的我感知不到,而且不会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法子。”他想起刚才感知到的气息,带着股子市井里的油滑和狠戾,更像是……
“是人牙子?”赢元曼突然开口,脸色有些发白,“我前几天听客栈小二说,最近咸阳城外不太平,总有人家的孩子丢了。”
狗子猛地一拍桌子:“他奶奶的,敢打我们的主意?他们是活腻歪了!”
“别冲动”扶苏按住他的肩膀,“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我们人多,他们未必敢在客栈里动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晚都警醒些。”
胡亥撇撇嘴:“那要是他们敢来,咱们能动手吗?先生教的法子,我还没试过真格的呢。”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实力。”扶苏叮嘱道,“先生说过,我们的战力太强,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在咸阳城要低调。”
几人又说了几句注意事项,才各自回房安顿队员。扶苏站在窗边,望着客栈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感知里那几道气息还在街角徘徊,像伺机而动的饿狼。他轻轻吐了口气,丹田的气感缓缓流转,将感知范围扩得更大了些。
“不管你们是谁,最好别来招惹我们。”
客栈对面的茶寮里,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假装喝茶,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迎客来」的大门。
“头儿,那伙小崽子都进去了,看着个个细皮嫩肉的,尤其是那几个女娃,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一个三角眼压低声音说。
被称作头儿的刀疤脸啐了口唾沫:“急什么?这客栈人多眼杂,城里巡逻的卫兵也勤,现在动手不是找死?”他摸了摸脸上的疤痕,眼神阴鸷,“那领头的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倒挺警惕,刚才差点被他发现。”
另一个矮胖子嘿嘿笑了两声:“警惕有什么用?不过是些雏儿。看他们穿的用的,家里定是富庶人家,带这么多孩子出来,怕是来咸阳走亲戚的。等他们出城的时候,咱们在半道上……”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