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书房,驱散了长夜的阴霾,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凝重与那份劫后余生的悸动。
沈清辞坐在书案旁,面前摊开着那本险些用性命换来的《北疆军需支用细目》。账册纸张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经常被人翻阅。
萧彻站在她身侧,一手随意地撑在案边,俯身与她一同细看。
经过昨夜那场失控的拥抱,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微妙的薄纱,举止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克制,却又比以往更加亲近。
沈清辞摒除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账册之上。
她纤细的指尖,沿着墨色的字迹一行行划过,不敢有丝毫遗漏。
屋内寂静,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
时间一点点流逝。
忽然,沈清辞的指尖在一页的中段停住。
那里记录着一笔数额巨大的军饷拨付,日期标注得十分清晰。旁边的批注栏里,却用了一种略显潦草模糊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速办,勿滞。”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殿下,你看这里!”她倏然抬头,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指尖重重地点在那行日期和批注上。
萧彻凝神看去。
“这笔军饷的拨付日期,”沈清辞语速加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与我父亲密信中提到边关出现异常调动、粮草供应骤然吃紧的时间,完全吻合!”
她快速翻找出之前破译的沈毅密信薄绢,将其中一条关于边关异动的记录指给萧彻看。
时间,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这绝非巧合!
“还有这里,”沈清辞的指尖移动到这笔款项后面加盖的印章处。
那是一个户部专用的核销印章,纹路繁复,“您仔细看这个印章边缘的莲花纹饰,左下角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磕碰过的缺损痕迹。”
她拿起旁边一张从李顺德密道中带出的军报残片,那残片角落也盖着一个类似的、更为模糊的印章。
“看,这残片上的印记,虽然不清,但左下角同样位置的莲花纹饰,也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缺损!”
萧彻接过残片,两相对比。
果然!无论是纹路的走向,还是那处独一无二的磕碰缺损,都完全一致!
这意味着,这份被篡改、被撕毁的军报,与周崇年这本记录着问题军饷拨付的账册,出自同一时期,甚至可能经过同一批人之手!
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在萧彻眼中凝聚。
周崇年!他不仅贪墨军饷,更与边关异动、与构陷沈毅之事脱不开干系!
“这条线,连上了。”萧彻直起身,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看向沈清辞,目光复杂,既有对她敏锐洞察的赞许,更有对即将掀开的血淋淋真相的沉重。
沈清辞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心中激荡着大仇即将得报的激悦,也充满了对前路更加凶险的预知。
扳倒一个户部尚书,牵扯出边关旧案,必然会震动整个朝堂,萧景琰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们还需要更多证据。”沈清辞冷静下来,沉吟道,“仅凭这本账册和军报残片,周崇年完全可以推脱是下属所为,或是账目记录有误。必须找到更直接的、能将他与具体罪行钉死的证据。”
比如,他与敌国往来的密函原件,或是他指使他人篡改军报、构陷忠良的直接命令。
萧彻颔首,眸中寒光凛冽:
“不错。周崇年不过是台前走狗,我们要挖的,是他身后更深的主子!”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脑中飞速盘算。
“李顺德那边,对宫中采买‘相思烬’渠道的调查,不知进展如何。”沈清辞想起另一条关键线索。
“还有楚离,”萧彻接话道,“他对那药包中草药矿石的鉴定,至关重要。若能确认其来源,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当年经手毒害母妃之人。”
两条线,一条指向朝堂贪墨与边关冤案,一条指向宫闱毒计与贵妃之死,看似独立,却又因周崇年、因萧景琰而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另外……”萧彻忽然转身,目光落在沈清辞手臂的伤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昨夜在周府,用暗器助你脱身之人……”
沈清辞也蹙起秀眉:
“殿下可查到了什么?那暗器手法极为奇特,不似军中制式,也非寻常江湖路数。”
萧彻摇了摇头,眼神深邃:
“‘影子’回报,并未在现场找到任何暗器残留,对方清理得很干净。出手之人,心思缜密,手段老辣,且……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
一个隐藏在暗处,身份不明,却可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势力?
这究竟是友是敌?
是朝中其他对萧景琰不满的势力?还是江湖中与沈家或贵妃有旧的情谊?
迷雾重重,更添变数。
“无论如何,”萧彻走回书案前,指尖敲了敲那本账册,“眼前的证据,足以让我们迈出第一步了。”
他看向沈清辞,眼神决然:“清辞,做好准备。这场仗,马上就要从暗处,转到明处了。”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眼中是与他同出一辙的坚定与无畏。
“我,随时准备着。”
阳光彻底照亮了书房,也照亮了两人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补全,复仇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而风暴的中心,注定将是那金碧辉煌,却暗藏无尽杀机的——庙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