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书房内的烛火在风中摇曳。萧彻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他手中紧握着那个从梅亭取来的铁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清辞端着一碗安神茶轻轻走入,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紧。
自冷宫回来后,萧彻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两个时辰未曾动弹。
“殿下,喝点安神茶吧。”她将茶盏放在案几上,轻声劝道。
萧彻没有回头,声音沙哑:“你说...一个人要怎样狠心,才能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毒手?”
沈清辞心中一痛,知道他还沉浸在贤妃之死的真相中。
她斟酌着语句,小心回道:“或许...在权势面前,有些人会迷失本性。”
“迷失本性?”萧彻冷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
烛光下,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着骇人的光芒,“不,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父皇清楚,三皇兄也清楚。他们只是选择了权势,放弃了人性。”
沈清辞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那个总是从容不迫的九皇子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殿下...”
“你知道母妃是怎么死的吗?”萧彻突然打断她,声音低沉得可怕,“不是急病,不是意外,是被一碗参汤活活毒死的。而那碗参汤...是父皇亲手端给她的。”
沈清辞倒吸一口凉气,尽管早已猜到真相,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那天是母妃的生辰。”萧彻继续说着,眼神空洞,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父皇难得来看她,还亲自为她熬了参汤。母妃很开心,她说父皇终于回心转意了...”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可是一个时辰后,母妃就开始吐血。她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不能看着我长大了...她说她早就知道那碗汤有问题,可是她宁愿喝下去,因为那是父皇第一次为她下厨...”
沈清辞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无法想象,当年的萧彻是如何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又是如何得知这残酷的真相。
“所以殿下早就知道...”
“我亲眼看着母妃断气,亲眼看着父皇面无表情地吩咐厚葬。”萧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那天起,我就知道,在这深宫之中,不能相信任何人。”
沈清辞走上前,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可是殿下相信了奴婢。”
萧彻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是啊...我竟然相信了你。”
他的掌心冰凉,沈清辞用力握紧,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因为殿下知道,奴婢与您一样,都失去了至亲,都渴望着真相与公道。”
萧彻沉默良久,忽然道:“你想知道你父亲临死前的具体情况吗?”
沈清辞心中一紧:“殿下知道?”
“楚离查到了。”萧彻从铁盒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当年一个退役老兵的证词,他一直不敢说出来。”
沈清辞颤抖着接过密信。信中详细描述了父亲战死那天的情形:
沈毅率领的部队在落鹰峡遭遇埋伏,原本约定的援军迟迟未到。激战三日,弹尽粮绝,沈毅身中数箭,依然死守关口。最后时刻,他让亲兵带出一封密信,自己则率残部引开敌军,万箭穿心而亡。
“父亲...”沈清辞泣不成声,“他至死都在守护这个国家...”
萧彻轻轻揽住她的肩:“你父亲是个真正的英雄。他明知是陷阱,还是选择了死守,为的就是给后方百姓争取撤离的时间。”
沈清辞靠在他怀中,十年来第一次放声大哭。这些年她强撑着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萧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任她宣泄心中的悲痛。
待她哭声渐止,他才低声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们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沈清辞抬起泪眼,坚定地看着他:“奴婢愿与殿下同生共死,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不止公道。”萧彻眼中燃着复仇的火焰,“还要这大靖江山,再不出这等昏君奸臣!”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清冷的月光洒入书房,照在两人身上。
沈清辞忽然想起一事:“殿下,贤妃娘娘在信中提到猎场之事,究竟是何事?”
萧彻神色一凛:“那是先帝驾崩当日发生的事。母妃和沈将军都怀疑,先帝并非病逝,而是被...”
他顿了顿,才艰难地说出那个字:“弑。”
沈清辞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个字还是心头巨震:“皇上他...弑父?”
“为了皇位,他什么事做不出来?”萧彻冷笑,“只是我们至今没有找到确凿证据。”
沈清辞想起父亲那本《孙子兵法》中的批注,忽然灵光一闪:“殿下,或许证据就藏在猎场!”
萧彻挑眉:“何以见得?”
“父亲在书中批注猎场有异,贤妃娘娘也提到猎场之事。”沈清辞越说越激动,“而且先帝是在猎场突发重病的,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萧彻沉思片刻,眼中渐渐亮起光芒:“你说得对。明日我就派人去猎场搜查。”
“奴婢愿一同前往。”
“不可。”萧彻摇头,“猎场守卫森严,太过危险。”
“正因危险,才更要小心行事。”沈清辞坚持道,“奴婢对父亲的笔迹和习惯最熟悉,或许能发现别人忽略的线索。”
萧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拦不住她,只得妥协:“好吧。但你要答应我,万事小心,不可逞强。”
“奴婢遵命。”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
萧彻忽然道:“清辞,从今往后,私下无人时,你我就以名字相称吧。”
沈清辞一怔:“这不合规矩...”
“规矩?”萧彻轻笑,“我们要做的事,哪一件合规矩了?”
这话说得在理。沈清辞也不再推辞,福了一福:“是,萧彻。”
听到她直呼自己的名字,萧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才对。”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份名单:“这些是我们在朝中的盟友,你记下来,日后或许有用。”
沈清辞接过名单,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朝中重臣的名字,其中不乏一些看似中立的大臣。
“原来殿下早有准备。”
“十年布局,只为一朝。”萧彻目光深远,“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他将铁盒郑重交给沈清辞:“这些证据,你收好。若我有什么不测...”
“不会的!”沈清辞急忙打断他,“我们一定会成功!”
萧彻深深看着她,忽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清辞,等这一切结束,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情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清辞心跳加速,面上飞起红霞,却也没有躲开他的手。
这一刻,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紧紧相连。
不仅是盟友,更是彼此在这黑暗中的唯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