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衣的指尖瞬间冰凉,连呼吸都滞了半拍。他强压着脊背的僵硬,缓缓转过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武大哥,这……这何必呢,山路难走,您还得留着劲找方源哥,我自己回去就行。”
武庸脸上的淡笑没散,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勾勾扎在陈衣脸上:“找源子不急,送朋友更重要。毕竟,像你这么‘贴心’的朋友,可不是天天能遇到。”他说着,手微微用力,陈衣只觉得肩膀像被铁钳夹住,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山风突然变得刺骨,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远处的狼嚎又响了一声,这次听着格外近。陈衣喉结滚动,想往后退,却被武庸死死扣着肩膀动弹不得。他慌忙垂眼,不敢去看武庸眼底的冷意,声音都发飘:“武大哥,您……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就是担心师傅,真没别的意思。”
“误会?”武庸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寒意,“刚才你说‘孕妇的丈夫总会分心’时,眼神亮得很啊。还有你摸那毒蕈的样子,不像是怕,倒像是……很熟?”
陈衣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武庸居然一直在观察他!他强作镇定想辩解,刚张开嘴,就见武庸另一只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手里攥着半片沾着泥土的衣角,那布料的纹路,正是他方才在密林里捶打崖壁时,不小心被荆棘勾破的外套碎片。
“这东西,是我刚才在你去‘上小的’那片林子捡到的。”武庸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说你去解手,怎么会跑到离水源那么远的崖壁边?又怎么会在那里,留下沾着毒蕈汁液的碎片?”
陈衣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他想挣脱,可武庸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我就是走错路了!那毒蕈我根本不认识!”他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里满是慌乱。
武庸却不再听他废话,猛地拽着他往密林深处走。陈衣踉跄着被拖行,树枝刮得他脸颊生疼,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武庸什么都知道了。
“你不是喜欢提野兽吗?”武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让人发颤,“那咱们就去看看,你说的‘熊最爱撕扯’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猫腻。要是找不到源子,我不介意让你,替那些野兽添点‘口粮’。”
陈衣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只能徒劳地挣扎着,看着熟悉的密林在眼前变得狰狞,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布下的局,最后却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陈衣被武庸拽着往密林里拖,树枝划过手臂火辣辣地疼,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逃。他眼角余光瞥见前方灌木丛里窜过一只野兔,武庸的注意力下意识顿了半秒,就是这瞬间,陈衣猛地弯腰,狠狠掰住武庸扣在他肩膀上的手腕,借着身体扭转的力道往旁一挣!
武庸没料到他突然发难,手劲松了一瞬,陈衣趁机像兔子似的往前窜,连回头都不敢。身后传来武庸愤怒的吼声:“站住!你跑不掉的!”可陈衣只敢拼命往前冲,脚下被树根绊倒好几次,膝盖磕得生疼也顾不上,满脑子都是“快到师傅那”。
终于,他看见师傅暂住的木屋轮廓,一口气冲到门口,“砰”地推开木门,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脸色惨白,头发乱得像鸡窝,衣服上还挂着不少树枝和泥土。
屋里的方源正和师傅说话,听见动静转头,看见陈衣这副慌慌张张的模样,皱了皱眉起身:“你这是怎么了?慌成这样。”
陈衣还没缓过劲,胸口起伏着,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地说:“刚……刚才在林子里,遇见狼了!那狼盯着我,我差点……差点就跑不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往后看,好像怕狼追过来似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陈衣的话音刚落,乐土正忙着找药油,屋里只剩他和方源相对。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眼底那点伪装的慌乱瞬间褪去,只剩冷硬的狠劲。趁方源还在皱眉思索“遇狼”的细节,陈衣猛地欺身向前,手臂绷直,掌缘如刀,精准劈在方源后颈的要害处。
方源闷哼一声,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直挺挺地往旁倒去。陈衣眼疾手快扶住他,探了探鼻息确认人已晕过去,才弯腰将人打横背起,脚步急促地往仓库走——那里藏着乐土的越野车。
仓库门被他“哐当”踹开,他费力地将方源塞进副驾,扯过安全带胡乱系上,自己则迅速坐进驾驶座。钥匙是之前偷偷配好的,插进锁孔一拧,发动机“嗡”地一声轰鸣,轮胎碾过地面的碎石,卷起一阵尘土,径直冲出土路,往山上的公路疾驰而去。(乐土对他来说只是可以随时抛弃的工具)
直到越野车稳稳开在平整的马路上,窗外的树木飞速倒退,陈衣才敢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得发黏。他抬手抹了把脸,粗声粗气地骂了句:“tm的!”
指尖还残留着劈晕方源时的触感,他盯着前方延伸的公路,眉头又皱起来:“应该去哪里?此地不宜久留。”武庸迟早会追来,师傅那边也瞒不了多久。他咬着牙琢磨,脑海里突然蹦出谢涵沫的名字——他的表妹,也是方源的白月光。
“还能去哪?”陈衣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方向盘被他握得更紧,“也只能去谢涵沫家了。”话音落,他猛踩油门,越野车的速度又提了几分,朝着市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色像墨汁泼在市区上空,污水处理厂周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连虫鸣都透着冷清。陈衣将越野车停在隐蔽的角落,从后备厢翻出备用汽油桶,拧开盖子往车身、座椅上泼洒,汽油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掏出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火苗窜起的瞬间转身就走,身后的越野车很快被火光吞没,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他快步回到路边,扛着仍在昏迷的方源,拦了辆路过的出租车。“师傅,去老城区和平小区。”他声音沙哑,将方源小心地靠在车门边,自己则坐在另一侧,全程紧绷着神经,直到出租车驶进熟悉的老小区巷口才稍松些。
付了车费,陈衣再次扛起方源,踩着斑驳的台阶来到三楼,抬手敲了敲谢涵沫家的门。
“谁啊?”门内传来谢涵沫略带警惕的声音。
“涵沫,是我,陈衣。”
门“咔嗒”一声打开,谢涵沫探出头,看见陈衣时满脸惊讶:“表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话没说完,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陈衣肩头扛着的人身上,眼神瞬间疑惑起来,“这是……”
“先进屋再说。”陈衣不由分说地侧身进门,将方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转身道,“你仔细看看他,我去下卫生间。”说完便快步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掬起冷水往脸上泼,又拿出毛巾用力擦拭身上的泥土和污渍,刚才逃亡的狼狈感总算淡了些。
客厅里,谢涵沫蹲在沙发边,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那张沾满泥土的脸——熟悉的轮廓、眉骨的弧度,哪怕脏得看不清肤色,她也一眼认了出来。“方源……”她声音发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住,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陈衣收拾完走出卫生间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轻咳一声:“先别激动,把他抬到卧室床上,给他擦擦脸,明天他应该就能醒了。”
谢涵沫连忙点头,两人合力将方源抬进卧室。安顿好后,陈衣才感觉到胃里空荡荡的,饥饿感翻涌上来。他走到餐桌旁,看见桌上还放着谢涵沫没吃完的晚饭,也顾不上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饿了好几天。
谢涵沫安顿好方源,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到餐桌旁。见陈衣还在狼吞虎咽,碗里的米饭已经下去大半,她伸手抹了抹眼角未干的泪痕,声音里带着刚平复的哽咽:“哥……你到底是怎么把他找到,还带回来的?”
陈衣咽下嘴里的饭,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才缓过劲来,一边继续夹菜,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我跟去山里采药,后来发现他在崖壁附近,我就把人救了出来。他没提自己最初的算计,只捡着“救人”的环节说,语气尽量平淡。
(谢涵沫也不是傻子,能看出来他慌张的样子,但看破不说破)
就在这时,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小熊睡衣的小男孩揉着眼睛跑出来,看见陈衣,眼睛一下子亮了,迈着小短腿扑过来,仰着小脸喊:“舅舅!你怎么来啦!”
陈衣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慈祥。他放下筷子,弯腰把小男孩抱起来,用没沾油污的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蛋:“想舅舅了没?舅舅来看看你和妈妈。”小男孩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怀里,软软地“嗯”了一声。
小男孩搂着陈衣的脖子,小脑袋歪了歪,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孩子气的委屈:“舅舅,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明明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来接,为什么我没有呀?只有妈妈每天送我……”
陈衣的心猛地一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掠过一旁眼眶泛红的谢涵沫,又望向卧室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涩:“傻孩子,你爸爸……就在卧室里啊。”
“真的吗?”小男孩眼睛一下子亮了,从陈衣怀里滑下来,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房门。他站在门口,盯着床上那个脸上沾着泥土、脸色苍白的男人,小眉头皱了起来,满是疑惑——这和他想象中爸爸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客厅的谢涵沫,小嘴抿了抿,像是在确认。谢涵沫擦了擦眼角的泪,朝着他温柔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对,那就是爸爸,他只是累了,睡着了。”
陈衣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还有些事要处理。”他顿了顿,看向谢涵沫,语气带着几分叮嘱,“明天他要是醒了,肯定会问怎么会在这里,你就说在马路边发现他的,别的别多提。”
谢涵沫皱了皱眉,满是担忧地追问:“可他要是醒了想走怎么办?他之前在山里……”
陈衣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阴暗,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只吐出三个字:“不会的。”话音落,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正趴在卧室门口、偷偷打量方源的外甥身上,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这个孩子,就是留住方源的最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