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席卷着冰原,将科马拉监狱包裹在一片死寂的灰白之中。塞缪尔站在一扇高窗后,望着外面永恒的风雪,一种与世隔绝的虚无感如同低温般慢慢渗入骨髓。
这种寂静在几天后被打破了。
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荒原的宁静。一支小型车队如同钢铁甲虫,碾过冰雪,停在了监狱巨大的铁门外。
领头的是那辆熟悉的越野车,后面跟着几辆覆盖着防水布的卡车,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移动工坊的庞然大物。
卡利姆第一个跳下车,依旧是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但眉宇间多了些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搓着手,呵出一大口白气,朝迎出来的塞缪尔和阿莱夫咧嘴一笑:“嘿!补给到了!这次可是大手笔,还带了‘专业团队’来给咱们这‘家’翻新翻新!”
防水布被掀开,卡车上跳下来的并非普通工人,而是几个身着统一制服、动作精准得近乎机械的“人”。
他们沉默寡言,眼神空洞,高效地开始卸载物资:成箱的罐头食品、密封的淡水泵、燃料桶,以及一些塞缪尔无法立刻辨认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仪器。
更令人侧目的是,其中两三个“人”开始对监狱的外部结构进行勘查和测量,动作熟练却毫无生气,仿佛执行既定程序的机器。
塞缪尔看着这些“专业团队”,眉头微蹙。他转向卡利姆,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冰冷:“卡文迪许呢?”
卡利姆正指挥着搬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那惯常的笑容收敛了些。他转过身,拍了拍手上的冰屑,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无奈的坦诚:
“老大?他现在可没空管我们这边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些声音,尽管四周只有风雪声和机械的噪音:“这个世界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欧洲、北美、中东……比我们这冰天雪地热闹多了。各方人马都动起来了,棋盘上的棋子乱窜,勿忘我先生得坐镇中枢,盯着每一处风吹草动。”
他朝那些沉默的工人努了努嘴:“能挤出这些资源和苦力给我们,已经是他目前能提供的最大支持了。咱们这儿,暂时得靠自己。”
塞缪尔沉默地听着。卡利姆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外界的局势正在急剧恶化,而科马拉这座孤岛,其战略优先级显然已被迫后移。他们被暂时“放养”了。
他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加固围墙、更换老化线路的“苦力”,他们的效率极高,但那种非人的精确感反而加深了此地的诡异氛围。
卡利姆耸耸肩,重新戴上手套,转身投入指挥工作,留下塞缪尔与阿莱夫站在风雪中,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科马拉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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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马拉监狱深处,一间原本用于单独囚禁的小房间被改造成了临时指挥部。空气里混杂着旧纸张、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唯一的照明来自桌上一盏旧台灯,光线在塞缪尔、阿莱夫和卡利姆三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卡利姆将一张伦敦地图在桌面上铺开,手指精准地点在泰晤士河畔某个区域。他的表情收敛了平日的不羁,显得异常严肃。
“塞缪尔,”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你的第一个任务,对你来说应该有点难度。伦敦东区出现了一只……东西,需要你将其控制,带回重塑之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一只魔精,几个世纪前就应该灭绝了的,名为‘西欧罗斯’。”
塞缪尔眉头立刻锁紧。魔精?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倒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卡利姆继续道,语气浮夸:“麻烦的是,这只魔精似乎与这个时代……共生,或者说,变异了。它融入了伦敦那臭名昭着的‘豌豆汤’浓雾里。它以煤烟和化学雾霾为养料,雾即是它,它即是雾。物理攻击对它无效,常规的驱逐仪式也毫无作用——它已经不再是几个世纪前记载中的那个纯粹生物了。”
塞缪尔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上写满了质疑:“听起来像个环保恐怖故事。一个无法触碰、无法消灭的雾中幽灵?那我怎么捕捉?用网兜去捞雾吗?而且,听这意思,是要我单枪匹马闯进伦敦东区?”
卡利姆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单枪匹马?那倒也不至于。”他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得像在分配办公室任务,“伦敦那边,我们也有几个……嗯……常驻的‘行动人员’。你可以去联系他们,地址和接头方式我会给你。”
但他随即又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或者可以称之为“诚恳”的告诫表情:“不过嘛,我得提醒你,老兄。那边的小伙子们……脾气可能有点特别,不太好说话。”他刻意在“不太好说话”这几个字上放慢了语速,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戏谑。
塞缪尔盯着卡利姆,试图从那副看似坦诚的表情下挖出更多信息。“不好说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不合作?还是会有攻击性?”
卡利姆夸张地耸了耸肩,打起了太极:“哎呀,就是字面意思嘛!你见到他们就明白了。是非常……专业的团队。”
塞缪尔盯着卡利姆那副明显话里有话的表情,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卡利姆,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直率:
“既然这么麻烦,而且听起来你对那边的人和事都挺熟……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有你这位自己人在,沟通起来岂不方便得多?也省得我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卡利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刹那,眼底那丝戏谑迅速被一种“你可别害我”的夸张表情取代,随即爆发出更响亮、更不自然的大笑。
“我?哈哈哈!老兄,你真会开玩笑!”他拍着大腿,“我倒是想!伦敦的酒吧我可怀念了!但不行啊,绝对不行!”
他止住笑,摊开手,做出一个无比遗憾的表情,语气变得“推心置腹”:
“你看,科马拉这边一大摊子事,补给刚到位,维护才刚开始,阿莱夫先生这边也需要人协调照应。勿忘我先生把我摁在这儿,就是让我当好这个‘后勤总管’。我要是擅离职守,跑去了伦敦,回头老大问起来,咱们俩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塞缪尔看着卡利姆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推脱,心里清楚这事没得商量,而且前方恐怕有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他不再坚持,只是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而且这是你的任务,不是吗?” 卡利姆的语调轻松。“我只是个负责传话和提供后勤的。卡文迪许先生点名要你去,自然是相信你有……解决这种‘非常规问题’的潜力。”
他的话像一把软刀子,将所有的责任和风险轻飘飘地推到了塞缪尔身上。潜台词很明显:难题是你的,方法你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