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刀,割裂着山道旁的枯草。龙志炼背着昏迷的白灵,与幽兰一前一后穿行于青峰峡的险径中。两侧悬崖如削,谷底涧水轰鸣,衬得这深秋的夜愈发寒寂。他左臂的毒伤虽被幽兰以药草暂时压制,但每隔一个时辰仍会传来钻心的疼痛,仿佛有千万只毒蚁在经脉中啃噬。
龙兄,再坚持片刻,前方那处山坳便是我当年采药时发现的隐蔽山洞。幽兰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怀中抱着从客栈带出的干粮与药囊,袖口还沾着楚云天那一掌震退屠烈时溅回的血迹。
龙志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幽兰,你不必瞒我,楚兄一人断后,恐怕......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刀剑出鞘的铮鸣,由远及近。
幽兰猛地扯住龙志炼的衣袖,将他拉向路旁的灌木丛。二人屏息凝神,只见十余名黑衣骑士举着火把疾驰而过,领头的刀疤脸正是血煞门的三当家莫三更。屠门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小子中了紫蝎奇毒,跑不远!莫三更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待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峡谷深处,幽兰才松开手,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龙志炼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酸涩——方才那支暗箭本是冲着她去的,若非楚云天以铁掌震飞,此刻躺在地上的怕就是幽兰了。
我们得加快脚步。龙志炼背稳了背上的白灵,继续向山坳深处行进。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幽兰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岩缝:就是那里!
龙志炼拨开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入口仅容一人弯腰而入,内部却颇为宽敞,足有丈余高,七八丈深。石壁上有几处凹陷,可放置油灯,地面干燥,角落里还堆积着些许干枯的树叶,显然是幽兰昔日采药时留下的痕迹。
当年我在这附近发现了几株罕见的七叶一枝花,便寻了这么个避风处。幽兰点亮火折子,火光映照下,她的面容透着疲惫,却仍强撑着笑容,龙兄,你先安置白姑娘,我去找些清水。
龙志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白灵放在一处平坦的石台上。少女的面容依旧苍白如纸,额头却滚烫得吓人,即便服下了幽兰调配的解毒汤药,仍未见明显好转。他轻轻握住白灵冰凉的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若不是为了救自己,她又怎会中这紫蝎奇毒?
幽兰很快取来了清水,又从药囊中取出几味草药,熟练地捣碎敷在白灵的额头。这是清热解毒的草药,先稳住她的热度。她低声说道,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兰花的锦囊,这是我采自药王谷的灵芝粉,待会儿混入汤药中,能助她恢复元气。
龙志炼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暖流涌动。自相识以来,幽兰的聪慧与坚韧一次次令他惊叹——无论是辨识草药时的细致入微,还是面对血煞门追杀时的临危不乱,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藏着常人难及的胆识。
幽兰,今日若不是你......龙志炼喉头微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幽兰抬头瞥了他一眼,火光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丝狡黠:龙兄莫要这般客气,我既答应与你同行,自当同舟共济。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不过......楚兄方才那一掌震退屠烈时,我瞧见他袖口有血迹渗出,恐怕......
龙志炼心头一紧,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楚云天与他虽相识不久,却是在危急时刻仗义出手的挚友。那日楚云天以铁掌水上漂的绝技独战屠九,硬生生为二人争取了逃脱的时机,自己却......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他猛地站起身,却被幽兰一把拉住。
龙兄且冷静!幽兰按住他的手腕,力道虽轻却不容抗拒,你此刻毒性未清,贸然折返无异于送死。楚兄一身铁掌功夫,未必会输给屠九。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龙志炼,何况,白姑娘还需要你。
龙志炼颓然坐下,拳头攥得发白。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但一想到楚云天为救他们而身陷险境,胸中便如烈火焚烧。幽兰见状,从锦囊中取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这是我当年在药王谷偶然所得的清心丹,能暂时缓解你体内的毒素,你且服下,好歹能撑到明日天亮。
龙志炼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刹那间,一股清凉之意自喉间扩散至四肢百骸,原本如蚁噬般的剧痛竟减轻了大半。他惊讶地看向幽兰:这......
幽兰抿嘴一笑:药王谷的宝贝,自然有些门道。她转身走向洞口,又回头叮嘱,我出去捡些枯枝生火,你守着白姑娘,莫要让她受凉。
待幽兰的身影消失在洞外,龙志炼才长长舒了口气。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家传玉佩,在火光下细细端详——那是父亲龙啸云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遗物,上面刻着二字,边缘处隐约可见一道细微的裂痕。父亲曾说,这玉佩关系着龙家灭门惨案的关键线索,只可惜......他握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洞外,幽兰踏着碎石小心前行。夜色如墨,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证明这深山并非死寂。她蹲下身,从枯叶堆中拾起几根干燥的树枝,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像是有人踩着落叶靠近。
幽兰浑身一僵,缓缓直起身子。火折子的微光只能照亮身前尺余,更远的地方隐于黑暗之中。她屏住呼吸,将火折子贴近胸前,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间的匕首。
她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黑暗中,一个黑影缓缓走出,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正是血煞门的莫三更!他身旁还站着两名黑衣手下,手中钢刀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寒光。
哟,这不是幽兰姑娘吗?莫三更阴恻恻地笑着,没想到你竟躲在这山坳里,倒是省了我们寻人的功夫。
幽兰后背抵住一块山石,匕首已出鞘三寸,寒光凛冽:莫三更,你们血煞门追杀至此,究竟所为何事?
哈哈,为何事?莫三更大笑,自然是取龙家余孽的性命!屠门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抬手一挥,两名黑衣手下立即呈扇形包抄而来。
幽兰眼中寒芒一闪,身形如鬼魅般闪动。匕首划过一道银弧,精准地刺向最近的黑衣人手腕。那黑衣人仓促格挡,却见幽兰的匕首已如灵蛇般转向,直取其咽喉!另一名黑衣人挥刀砍来,幽兰侧身避过,反手一记肘击,正中其肋下。
莫三更见状,冷哼一声,拔刀而上:小娘皮,有点本事!他这一刀来得又快又狠,刀刃上泛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
幽兰不敢硬接,施展轻功向后跃开数丈。她深知莫三更的刀法阴毒,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莫三更却不给她喘息之机,纵身追来,刀光如匹练般罩下。
幽兰咬紧牙关,匕首在手中翻飞,与莫三更周旋。她虽武艺不凡,但面对莫三更这等血煞门高手,仍显得有些吃力。忽然,她瞥见不远处有一块松动的山石,心念一动,故意卖了个破绽。
莫三更果然中计,刀锋直取幽兰心口。幽兰侧身避过,同时脚下一绊,身形踉跄着向山石方向倒去。莫三更大喜,举刀欲斩,却见幽兰猛地一掌拍在山石上——那山石本就松动,被他这一掌震得轰然滚落!
轰隆!巨石夹杂着碎石与尘土,直直砸向莫三更。莫三更慌忙闪避,却仍被一块碎石击中肩膀,惨叫一声。两名黑衣手下也被吓得呆立原地。
幽兰趁机拔腿就跑,向山洞方向疾奔。莫三更怒吼一声,带着手下追来:别让她跑了!抓住她,屠门主重重有赏!
幽兰冲进山洞,反手将洞口的藤蔓拉下,挡住入口。龙志炼闻声而起,见她神色慌张,忙问:怎么了?
莫三更!他们追来了!幽兰喘着粗气,迅速将洞口的杂物堆砌得更高,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龙志炼抱起白灵,与幽兰借着洞内微弱的火光,向石窟深处探去。走了约莫数十丈,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幽兰曾在此采药时发现,这条缝隙通往山坳后的一处隐蔽谷地,平日少有人至。
走这边!幽兰当先钻入缝隙,龙志炼紧随其后。缝隙内崎岖难行,龙志炼背着白灵,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身后传来莫三更愤怒的吼声与石块滚落的声响,显然他们并未放弃追击。
又爬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缝隙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隐蔽的山谷。谷中草木葱茏,中央有一汪清泉,四周环绕着高耸的石壁,宛如天然屏障。幽兰指着谷地深处的一处石洞:那里可以暂避!
二人迅速进入石洞,幽兰捡来枯枝生火,龙志炼则将白灵安置在干燥的石台上。火光映照下,幽兰的脸色略显苍白,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幽兰,你方才......龙志炼欲言又止。
幽兰摇摇头,勉强笑道:无妨,不过是些小手段。她顿了顿,又低声道,龙兄,莫三更既然追到这里,说明血煞门已察觉我们的行踪。此地虽隐蔽,但恐怕也非久留之地。
龙志炼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目光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住白灵与你的周全。楚兄为我断后,我绝不能辜负他的情义。
幽兰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一阵触动。她轻声道:龙兄,楚兄吉人自有天相。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治好白姑娘的毒,再寻一处安全之地落脚。
二人正说话间,洞外突然传来的声响,似是有人靠近。幽兰猛地站起,匕首出鞘,龙志炼也将长剑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洞口。
幽兰沉声喝道。
洞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朽李道玄,无意冒犯,只想讨口水喝。话音未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竹杖,缓步走进洞中。他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
龙志炼与幽兰对视一眼,均放下戒备。老者走到火堆旁,烤了烤手,笑道:小友,这深山野岭的,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幽兰简要将遭遇血煞门追杀一事告知老者。老者听罢,眉头紧锁:血煞门?那可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邪派!小友,你们如今身处险境,不如随老朽去一处安全之地暂避。
龙志炼迟疑道:前辈是......
老者捋了捋胡须,笑道:老朽乃青峰峡附近的隐士,人称李道玄,略通医术,或许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幽兰眼前一亮:药仙?莫非是当年名震江湖的神医李道玄?
老者哈哈一笑:小姑娘倒是知道老朽的名号。他转向龙志炼,小友,你背上这位姑娘的毒,老朽或许能解。
龙志炼喜出望外:前辈若能救她,龙某感激不尽!
李道玄点点头,走到白灵身旁,仔细诊脉后,从怀中取出一个药葫芦,倒出几粒黑色药丸:此乃老朽秘制的解毒丹,先服下稳住毒性,待明日老朽再配一副汤药,彻底清除余毒。
龙志炼小心翼翼地喂白灵服下药丸,不多时,少女的呼吸竟平稳了些许。幽兰松了口气,向李道玄深深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李道玄摆摆手:小事一桩。不过,他目光转向洞口,神色凝重,血煞门不会轻易罢休,你们在此也难保长久平安。老朽听闻百里外的青云谷有一处隐秘山庄,乃是昔日武林盟主的避世之所,如今虽人去楼空,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或许是个落脚之处。
龙志炼与幽兰对视一眼,均点头应允。李道玄又留下一副药方与几味草药,嘱咐幽兰按时煎药,便告辞离去。
夜深了,火堆噼啪作响。龙志炼守在白灵身旁,幽兰则靠在一旁打盹。他望着洞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楚云天生死未卜,血煞门步步紧逼,而父亲龙啸云的灭门惨案更是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心头。
龙兄,睡吧,我来守着。幽兰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龙志炼摇摇头:你且休息,我看着白灵。
幽兰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合上了眼睛。龙志炼望着她疲惫的侧脸,心中默默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都要护住身边的人,查明真相,为父亲报仇,为江湖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