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顶的日观峰,自黎明便被雪雾裹着。龙志炼踩着没膝的积雪,望着前方那株斜探云崖的古松——松枝上结着冰棱,每根都有儿臂粗,却仍倔强地朝着东方翘着,像极了无尘观那株老梅。
“到了。”仇九扶着石栏喘气,她的白发被风卷起,沾在睫毛上,“当年你娘就是在这儿,把半块玉牌塞进我手里的。”
苏清雪拢了拢斗篷,指节叩了叩腰间寒梅剑:“前辈,镇谷碑在何处?”
“莫急。”仇九抬手指向松后——那里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碑,碑身覆着厚雪,只隐约看得见顶端的云纹。龙志炼刚要上前,脚边的冰面突然“咔”地裂开,数支冰箭从雪下窜出,直取他咽喉!
“小心!”苏清雪旋身挥剑,寒梅剑的剑气扫过,冰箭纷纷碎成齑粉。龙志炼却未动,他望着冰面裂开的纹路,发现竟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天枢、天璇、天玑三颗星位,正对着碑前的三块青石板。
“是星图阵。”他蹲下身,指尖按在天枢位的石板上,“仇前辈,《药王九章》里说,药王谷的镇谷碑需以星轨为钥。”
仇九点头:“不错。你娘当年为藏镇谷碑,用星陨砂在雪下布了星图阵。当年龙渊公子跳崖前,曾说‘星图在,药王谷魂在’,原来竟是此处。”
龙志炼依次按下天璇、天玑位的石板,只听“轰”的一声,碑前雪雾翻涌,露出个一人高的洞口。洞中飘出阵阵药香,混着松脂的清冽,竟比无尘观的梅香更让人心安。
“进去吧。”仇九率先走入,她的脚步轻得像片雪,“镇谷碑里,藏着解星陨劫的‘九转星露’。”她回头看了眼龙志炼,“你娘当年炼到第七转,便被押去刑场了。”
洞内寒气更重,龙志炼运起星陨砂护体,这才发现洞壁上嵌着无数星陨玉的碎屑,每粒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夜空的星子。洞尽头有座石龛,龛中立着块黑玉碑,碑身刻满蝌蚪文,最下方还嵌着块半透明的晶体,正渗出淡蓝色的液体。
“九转星露。”仇九伸手触碰晶体,“这是药王谷用千年星陨玉和天山雪蚕炼的,能解天下奇毒,更能温养星陨砂。你娘当年若能炼到第九转,左冷禅的寒玉诀早被破了。”
龙志炼伸手触碰黑玉碑,指尖刚贴上,蝌蚪文突然泛起金光,一行字浮现在他眼前:“星陨者,天罚也;渡之者,需以血祭。”他心头一震,想起母亲遗书里“同淋过雪的人”,又想起昨夜在密道里,苏清雪握着他的手说“我陪你”。
“阿炼,怎么了?”苏清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已取出《药王九章》,正对照着碑上的蝌蚪文,“这上面写着,‘龙氏血脉,星引为引;双剑合璧,星露为媒’——原来九转星露需得你我二人共饮,才能激活星引诀的全部威力。”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左冷禅的嘶吼:“龙家余孽!你娘的丹方在我手里!交出天璇、天玑二玉,我便饶你不死!”他的声音比昨夜更哑,像是被寒玉髓反噬得厉害。
仇九脸色一变:“他追上来了!快饮星露!”
龙志炼与苏清雪对视一眼,同时咬破指尖,将血滴入晶体。淡蓝色的液体突然沸腾,化作两道光雾,分别钻入二人眉心。龙志炼只觉体内星陨砂如江河奔涌,与天璇、天玑二玉共鸣的刹那,竟看见无数星子在脑海中流转——那是北斗七星,是二十八宿,是母亲当年在药炉前熬药时,窗外那片被他数过的星空。
“走!”仇九将二人推出石龛,“这碑只能护你们半炷香!”
洞外,左冷禅正挥刀劈砍着冰柱阵。他的九煞刀已裂成两截,寒玉髓从伤口处渗出,将雪地染成青黑。见龙志炼出来,他眼中闪过疯狂:“交出星露!我便告诉你,你娘临刑前还说了什么!”
“说什么?”龙志炼的声音冷如玄冰。他运转星引诀,星芒自指尖涌出,在掌心凝成把小剑——这是《药王九章》里记载的“星陨剑气”。
“她说……”左冷禅突然笑了,“她说,龙渊公子根本没跳崖,他被我藏在……”
“住口!”龙志炼的星陨剑气破空而出,左冷禅的话被截断。苏清雪的寒梅剑紧随其后,双剑交鸣,竟在雪地上划出条银河般的光带。
左冷禅慌忙后退,却被自己的寒玉髓绊了个踉跄。他望着龙志炼眼中的星光,突然露出释然的笑:“罢了……当年是我鬼迷心窍。你娘临刑前说,若有一日龙家有后,要我告诉你……”他咳出黑血,“要你记得,医者的刀,不是用来杀人的。”
龙志炼的剑气停在左冷禅喉前半寸。他望着老人浑浊的眼睛,想起母亲遗书里“最真的情,是同淋过雪的人”,突然收了剑:“你走吧。去泰山脚下的老茶馆,找个姓周的药商,他会给你解寒玉髓的法子。”
左冷禅愣了愣,踉跄着离去。洞外雪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镇谷碑上。黑玉碑的蝌蚪文突然全部亮起,最后一行字显现:“龙氏血脉,星引为引;双剑合璧,星露为媒;渡尽劫波,药王重光。”
仇九扶着石龛走出,眼角泛着泪:“你娘的心愿,终于要成了。”
龙志炼望着苏清雪腕间的朱砂痣,又看了看自己臂弯的逆鳞——那逆鳞此刻泛着淡金,与星陨砂的光芒融为一体。他忽然明白,母亲所说的“同淋过雪的人”,从来不是分担苦难,而是即便身处寒冬,也能为彼此留一盏灯。
“阿雪。”他轻声道,“等出了泰山,我们去药王谷。我要把《药王九章》补全,用星露炼九转还魂丹,救那些被寒玉诀所伤的人。”
苏清雪点头,将寒梅剑收入鞘中:“我陪你。”
仇九摸出块青铜令牌,递给龙志炼:“这是药王谷的‘归谷令’,持此牌可召谷中弟子。当年你娘走后,谷里只剩我一人……”她顿了顿,“现在,该热闹了。”
三人下山时,日观峰的雪开始化了。雪水顺着松枝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坑——像极了昨夜无尘观檐角坠落的雪。龙志炼回头望了眼镇谷碑,见阳光正穿过碑身的云纹,在雪地上投下片龙形的影子。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母亲的冤屈终会洗清,药王谷的星陨砂终会重光,而他与苏清雪的路,才刚刚踏过第一片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