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寂然,唯有李逸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方才强行引动星辰石能量镇封地脉,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经脉如同被烈焰灼烧后又投入冰窟,剧痛与麻木交织。七窍渗出的血迹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几道刺目的红痕,显得格外狰狞。
影枭扶着他靠坐在石台边,触手所及,能感受到李逸身体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他沉默地取出最后一点伤药,欲要为其敷上,却被李逸微微摆手制止。
“皮肉之伤……无妨。”李逸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却死死盯住对面石壁。那里,几行以纯净星辉凝聚而成的字迹正缓缓流转,光晕柔和,与顾青衫平日笔墨间那股清癯风骨一般无二。
字迹不多,却字字千钧:
“星图镇九幽,钥分三才。
吾身陷囹圄,魂寄紫微。
若见字者,承星穹之意,当速往 ‘器冢’,取 ‘巡天镜’碎片。
镜合之日,或可照破虚妄,定鼎乾坤。
慎之,慎之!”
字迹至此戛然而止,星辉缓缓内敛,最终隐没于石壁,仿佛从未出现过。
“器冢?巡天镜碎片?”影枭眉头紧锁,他久历江湖,却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
李逸闭上双眼,强忍脑中阵阵眩晕,飞速检索着脑海中所阅过的星穹典籍残篇,以及顾青衫偶尔提及的零碎信息。冷汗自他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器冢……并非埋葬兵器之所,”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思索的沉重,“据传是钦天监历代监正,埋葬或封存那些因故损毁、或力量失控的观测星象、沟通天地的古器之地。因其沾染星力,寻常处理恐生不测,故集中深埋于某处极阴之地,以地气消磨其残存异力……具体所在,乃监中最高机密,恐怕只有监正与少数核心耆老知晓。”
他喘息了几下,继续道:“至于巡天镜……典籍中仅有只言片语记载,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异宝,非金非玉,能映照周天星斗运转,窥探山河地气脉络,甚至……洞悉人心鬼蜮。但早已碎裂失传,没想到,竟有碎片存于器冢?”
“顾师言‘钥分三才’,又言‘魂寄紫微’……”李逸目光闪动,结合之前经历,渐渐理出一丝头绪,“三才者,天、地、人。天钥,或许指的是星穹传承之力,亦即我这缕剑意;地钥,可能便是这皇城之下的地脉星图节点;人钥……莫非是指顾师自身?他以自身为引,魂念寄托于紫微垣(很可能是观星台浑天仪的核心,亦或指代某种象征皇权的星位),维持着星图大阵最基本的运转,故而赵王虽囚禁他,却不敢轻易加害?”
影枭闻言,眼中寒光一闪:“也就是说,顾先生是以自身为质,勉强维系着平衡。而赵王一方,则在不断试图破坏地脉节点,释放九幽之力。我们之前遭遇的袭击,以及刚才的地脉暴动,皆是他们所为。”
李逸沉重地点点头:“恐怕正是如此。顾师留下这信息,是知悉我已初步掌控星穹剑意,并能引动地脉星图之力,故而指引我去寻找那可能至关重要,却同样危险无比的巡天镜碎片。”他看了一眼石台上光芒黯淡、体积缩水近半的星辰石,“此物能量损耗巨大,但余下的,或许便是我们去往器冢的关键依仗。”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一阵脱力,险些栽倒。影枭一把扶住他。
“你此刻状态,莫说闯器冢,便是走出这地下都难。”影枭语气冷静地指出事实。
李逸苦笑,知道影枭所言非虚。他重新坐稳,目光落在星辰石上:“给我一点时间……借此石余力,或可恢复些许。”
他不再多言,重新闭目,双手虚按在星辰石上。这一次,他不再狂暴引动,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其中精纯的星辰之力,滋养修复着近乎崩溃的肉身与经脉。星殒刀横于膝上,刀身宝石微微脉动,辅助他梳理着这股力量。
影枭不再打扰,退至暗门处,耳贴石壁,凝神倾听着外界的动静。上面想必已是天罗地网,曹谨淳绝不会轻易放弃搜捕。这地底虽暂时安全,却也如同一个精致的牢笼。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李逸周身那紊乱的气息终于渐渐平稳下来,脸色虽依旧苍白,但不再如之前那般死寂。他缓缓睁眼,眸中神光虽弱,却重新凝聚起一丝韧性。
“如何?”影枭回头问道。
“可勉力一战。”李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那块缩小却依旧蕴含不俗能量的星辰石小心收起。他走到那浮现过字迹的石壁前,以指尖凝聚微薄剑意,轻轻划过。石壁毫无反应,那留字仿佛只是惊鸿一现的幻觉。
“顾师能在此地留字,必有通道连接外界,或者……连接器冢。”李逸沉吟道,目光扫过石室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回脚下那复杂的地脉星图刻痕。“出路,或许还在这些星图之中。”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以剑意为引,细细感应。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沟通那狂暴的九幽节点,而是寻找着星图脉络中那些相对平缓、指向未知远方的“支流”。
片刻后,他眼眸一亮,指向石室一侧看似浑然一体的墙壁:“这里!星图能量在此处有微弱的外向延伸,指向东南方位,气息……阴冷沉寂,与典籍中描述的器冢特性相符!”
他走到那面墙前,如法炮制,将一丝星辰之力混合剑意,注入墙壁上几个不起眼的星图节点。
“轧轧轧……”
低沉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墙壁缓缓向内凹陷,随即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阶梯。一股比石室内更加浓郁、更加森寒的阴冷之气,夹杂着岁月尘埃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阶梯深处漆黑一片,仿佛通往九幽深渊。
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从通道深处隐隐传来,仿佛有无数残缺的、不甘的意念在黑暗中低语、哭泣。
器冢之路,已然开启。
李逸与影枭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前路吉凶未卜,器冢之内,埋葬的不仅是损毁的古器,恐怕还有无数因它们而生的诡异与不祥。
“走。”李逸吐出一口浊气,指尖星辉再次亮起,当先迈入了那阴森寒冷的阶梯。影枭紧随其后,短刃反握,身影如同融入了李逸星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
阶梯陡峭,向下延伸不知几许。寒意刺骨,甚至连石壁都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源自星辰石的暖意,在此地似乎也被大幅压制。
行约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却并非到达终点,而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断崖。断崖对面,隐约可见一片更加广阔、黑暗的空间,无数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般耸立。断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唯有冰冷的阴风从下方呼啸而上,带着呜咽之声。
连接断崖两岸的,只有三条碗口粗、锈迹斑斑的青铜锁链,在阴风中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而在锁链桥的这头,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碑上以殷红如血的朱砂,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器冢!
字迹斑驳,却透着一股森然煞气。
就在两人驻足观察之际,身后那下来的阶梯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鸣!
“轰隆!”
碎石纷飞中,一道狂暴的掌力隔空轰至,伴随着曹谨淳那阴冷尖细的厉喝:
“小贼!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星图秘道的入口,并强行破开了第一道暗门!
前有诡异锁链桥与未知器冢,后有强敌追击!
真正的绝境,此刻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