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呜咽,卷起谷地里的血腥与尘灰,拂过众人染血的衣袍,也拂过那具曾经权倾北地、如今却冰冷僵卧的玄黑铠甲。破军长刀斜插在独孤信尸身旁的泥土中,黯淡无光,仿佛随着主人的逝去,其内的凶魂也一同沉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劫后余生带来的巨大虚脱感。白虹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胸前伤口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眼神却死死盯着独孤信的尸体,似乎仍不敢相信这尊大敌已然伏诛。影枭默默走到他身边,从怀中摸出伤药,动作麻利地替他处理伤口,自己黑袍下的伤势也只是随意包扎,气息依旧微弱。
慕容雪收起秋水凝霜剑,剑身光华内敛,但她脸上因动用禁术而起的异样潮红并未褪去,反而更显一丝病态的嫣红,显然代价不小。她走到李逸身边,看着他依旧凝望着星兽消散之处的背影,轻声道:“李兄……”
李逸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开的悲恸与疲惫。他对着慕容雪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目光随即落在独孤信的尸体上,又扫过一片狼藉、仿佛被犁过一遍的山谷。
“此地不宜久留。”李逸的声音沙哑干涩,“独孤信死在这里,北凉军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的判断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认同。独孤信身为北凉都督,麾下铁骑纵横北地,若是得知其死讯,必定倾巢而出,疯狂报复。他们几人如今个个带伤,状态极差,一旦被大军围困,绝无生路。
“妈的,便宜这老小子了,死得这么痛快!”白虹一边忍着痛让影枭包扎,一边恨恨地啐了一口,“就是可惜了那头星兽……”他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显然对星兽最后的牺牲心怀敬意与惋惜。
李逸心头又是一阵刺痛。他走到星兽消散的那片区域,那里的地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润的星辰气息,比其他地方更为洁净。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决绝的守护意志。“契约……延续……”他低声重复着星兽最后的意念,将其深深烙印在心底。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硬物。拨开浮土,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星辉的晶体静静躺在那里。晶体内部,仿佛有微缩的星云在缓缓流转,蕴含着精纯而温和的星辰之力。
“这是……星核?”慕容雪凑近一看,眼中露出惊异之色,“传说中星兽生命本源凝聚之物,没想到它形神俱灭之后,竟留下了这个。”
李逸小心翼翼地拾起这枚星核。触手温润,一股熟悉的、同源的气息融入体内,让他几乎枯竭的星辰之力恢复了一丝活力,精神也为之一振。这仿佛是星兽留给他的最后馈赠,是那份守护契约的凭证。
他将星核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其中流淌的力量与意志,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们走。”
目光扫过独孤信的尸体和那柄破军长刀,李逸略一沉吟。破军刀是神兵,亦是凶器,更是北凉都督的信物,留在此地恐生后患。他走上前,握住刀柄,入手一片冰寒,隐隐能感受到刀身内残留的凶戾之气试图反噬,但被他体内新得的星辰之力稍稍运转便压制下去。他将其归入一旁找到的刀鞘,负在背上。
至于独孤信身上的玄黑麒麟铠,虽然亦是宝物,但破损严重,且目标太大,不便携带,只能弃之不顾。
“能找到出去的路吗?”李逸看向影枭。此地经过连番大战,地形改变,空间也曾紊乱,需要熟悉潜行与追踪之人探路。
影枭点了点头,服下丹药后,他的气息平稳了些许,默默走到谷口位置,仔细观察着地面和岩壁的痕迹,很快便确定了一个方向。“这边,有我们之前进来时留下的微弱痕迹,空间也相对稳定。”
四人不再耽搁,相互搀扶着,沿着影枭指出的路径,迅速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惨烈与牺牲的星陨谷地。
就在他们离开约莫半个时辰后。
谷口外的天际线上,突然扬起了滚滚烟尘。低沉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敲打着大地,带着一股肃杀凛冽的气势,迅速逼近。
烟尘散开,露出一支约莫百人的精骑。清一色的北凉玄甲,坐下皆是雄健的北地战马,骑士们眼神锐利,气息彪悍,显然都是百战精锐。为首一员将领,面容冷峻,年约四旬,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正是独孤信麾下心腹大将,负责外围警戒的“鬼刀”赫连铁。
赫连铁率领骑兵原本在数十里外布防,封锁通往星陨谷的要道。但不久前,他们感受到了谷地方向传来的极其恐怖的能量波动,先是星辰之力,后是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气,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心中不安的赫连铁立刻点齐一队精骑,快马加鞭赶来查探。
当队伍冲入谷口,看到谷内的景象时,所有骑兵,包括久经沙场的赫连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整个山谷仿佛被巨兽蹂躏过,地面沟壑纵横,焦黑与破碎并存,中央一个巨大的深坑尤为醒目。而最让他们肝胆俱裂的是,深坑边缘,那具穿着玄黑麒麟铠、胸口一个恐怖空洞、早已气息全无的尸体!
“都督——!”
赫连铁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滚鞍下马,踉跄着扑到独孤信的尸体前,手指颤抖着探向其脖颈,触手一片冰凉僵硬。他猛地抬头,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环顾四周,除了战斗痕迹和另一具陌生的黑袍人尸体(被独孤信之前击杀的影枭同伴),再无他人。
“是谁?!是谁杀了都督?!”赫连铁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独孤信一死,北凉的天塌了!他们这些嫡系将领,必将面临其他势力的清洗,甚至朝廷的讨伐!
“将军!这里有发现!”一名骑兵在深坑另一侧喊道,他发现了慕容雪之前被传送落地时留下的些许痕迹,以及一些并非北凉制式的脚印和滴落的血迹,指向谷外一个方向。
赫连铁猛地站起身,脸上肌肉抽搐,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杀意和一种急于寻找替罪羊以稳固自身的迫切。“追!他们跑不远!一定是他们害了都督!擒住凶手,为都督报仇!否则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吼!”百名北凉精骑齐声应和,杀气冲天。他们深知此事关乎自身存亡,此刻同仇敌忾。
赫连铁翻身上马,拔出腰间鬼头弯刀,指向李逸他们离开的方向,嘶吼道:“全军听令!不惜一切代价,追上他们!格杀勿论!”
铁蹄再次雷动,百骑如一道黑色洪流,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机,朝着李逸等人逃离的方向,狂追而去!
而此刻,刚刚走出不到二十里,在一处隐蔽山坳稍作歇息、处理伤口的李逸四人,还未知晓,身后已有一支索命的铁骑,正风驰电掣般追来。危机,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