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镇海龙舟,辅国阁内。
李辅国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那本古朴的《纯阳无极功》秘籍,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李存义则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在一旁兴奋地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那本秘籍,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贪婪。
叶枫垂手肃立在下首,面具下的脸庞毫无表情,心中却如同压着一块万钧巨石。
“嗯,武当派的镇派绝学,果然有些门道。”李辅国翻看了几页,淡淡点评了一句,随手将秘籍扔给了李存义,“拿去吧,仔细参详。不过,切记贪多嚼不烂,武当功夫讲究根基扎实,你若无心苦修,得了秘籍也是枉然。”
李存义如获至宝,紧紧抱住秘籍,连连点头:“多谢叔父!侄儿明白!侄儿一定刻苦修炼,绝不辜负叔父厚望!”他嘴上说着刻苦,眼神却早已飘忽,显然只想尽快享受这“战利品”。
李辅国挥挥手,李存义识趣地躬身退下,临走前还得意地瞥了叶枫一眼。
阁内只剩下李辅国和叶枫两人,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李辅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叶枫身上,忽然开口道:“石统领,听说昨日,存义去找你时,你曾出言劝阻?”
叶枫心中一凛,知道此事瞒不过宰相,沉声应道:“回相爷,是。属下以为,武当派影响深远,动之恐惹非议,于相爷清誉有损,故而出言劝阻李大人。”
“清誉?”李辅国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虚名!实力,才是根本!”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流淌的河水,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悠远。
“石统领,你可知,本相为何执意要推行‘阶级’,为何要掌控一切?”
叶枫沉默不语。
李辅国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本相深知,这世道,从来就是弱肉强食!规矩,是强者制定给弱者遵守的!若你弱小,即便你循规蹈矩、安分守己,你的东西,迟早也会被别人夺走!”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寒意:“就像本相的家族!当年也是商户,兢兢业业,积累了些许家财。可就因为我们商户身份低贱,就因为我们没有权势!本地知府一句话,便能将我们经营了三代的运输线路强行夺走,赏给他的小舅子!我祖父跪在府衙前三天三夜,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和一句‘贱商安敢窥视权柄’!”
叶枫猛地抬起头,看向李辅国的背影。他第一次听到宰相提及自己的过去,竟是如此!
李辅国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光芒:“从那时起,本相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别人夺走东西,就要成为最强者!就要把一切能威胁到你的东西,都牢牢抓在手里!规矩?清誉?那是弱者才需要顾忌的东西!”
他指着那本《纯阳无极功》秘籍的方向,冷笑道:“武当派?武林泰斗?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清虚真人?不识时务,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懂顺应大势,死有余辜!他的功法,能为我所用,是它的荣幸!”
“存义这次做得很好!”李辅国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赞赏”,“他虽然蠢笨,但至少懂得一个道理:看上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地去拿!拿不到,就抢!这才是强者应有的心态!这一点,倒是有几分本相当年的风范了!”
叶枫听得心中发冷。他终于明白,李辅国那套“阶级固化”、“绝对秩序”的扭曲理念,其根源竟在于此!童年的悲惨遭遇,没有让他走向抗争不公,反而让他认同了那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并决心成为那个最顶级的掠食者!他甚至将这种掠夺,视为了某种“传承”和“赞赏”!
“石统领,”李辅国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叶枫,“你要记住。影卫的存在,就是为了替本相扫清一切障碍,夺取一切所需。无论是权力,财富,还是……功法。感情用事,优柔寡断,是最大的愚蠢。下去吧。”
“是,相爷。属下明白。”叶枫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躬身行礼,退出了辅国阁。
走到廊下,冰冷的江风吹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原本以为,宰相只是一个贪婪权力的野心家。现在他才明白,这是一个从灵魂深处就已经被扭曲、信奉着黑暗森林法则的怪物!他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权力,更是为了践行他那套“只要够强,就可以掠夺一切”的恐怖信条!
武当山的悲剧,绝不会是最后一例。只要宰相还在,只要他那套理念还在,这样的掠夺和杀戮就会不断上演。
叶枫紧紧握住了拳。他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快地找到反击的方法。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阻止这个怪物,将他那套可怕的“风范”,彻底埋葬!
远处,李存义兴奋地抱着秘籍跑回自己的舱室,准备开始他“刻苦”的修炼。他并不知道,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以及他叔父那番“赞赏”,如同两把沉重的枷锁,更加坚定了某个潜伏者摧毁这一切的决心。
江南的烟雨,似乎也带上了一抹化不开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