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哥,揽月楼太远了,还是去我家吧。”
李丰衣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下旁边正吃着酥饼的小郡主,压低声音道:
“我那管家的厨艺超群,不比揽月楼的大厨差。”
他口中的管家,自然是罗家老两口。
这提议,明面上是体贴路远,实则是深知卫本堂和钟鼎元的俸禄,经不起小郡主在顶级酒楼折腾。
与陆红衣相处这些时日,李丰衣可是深有体会:
这位小祖宗,能吃!且专挑好的吃!
卫本堂瞬间领悟了李丰衣的弦外之音,想到自己那点俸禄,心头那点因升官带来的飘飘然立刻被浇灭,忙不迭点头:
“对对对!还是老弟想得周到!揽月楼人多眼杂,哪有自家清净自在!就这么定了!不过......”
他豪气地一拍胸脯,又心虚地瞟了一眼小郡主,“酒水必须让我和老钟来准备!”
在看陆红衣的时候,他的视线恰好落在她耳垂上那对熠熠生辉的耳坠上,顿时眼前一亮。
“陆月使!”他由衷惊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这对宝贝耳坠……我的老天爷!简直是画龙点睛!把您衬得……那个……光辉万丈!”
“真的吗?”
陆红衣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小脸不自觉地扬起,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得意:
“算你还有点眼光!这可是李丰衣......”
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意,“费了好大周折,跑了大老远才给我寻来的呢!”
说完,她脸颊又悄悄染上一点红晕,比耳坠的红宝石更加鲜活。
卫本堂和钟鼎元将这情态尽收眼底,对视一眼,嘴角同时咧开一个极其“猥琐”又心照不宣的弧度,悄悄朝着正假装看天的李丰衣,竖起两根大拇指!
李宅小院,烟火氤氲。
小小的院落,被炭火的暖意和食物的浓香包裹。
老槐树下,一张大圆桌摆开,虽无金杯玉盏,却盛满了人间最熨帖的烟火气。
李丰衣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专注地翻动着炭炉上的肉串。
陆红衣就蹲在他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盯着那逐渐变得金黄焦香的肉串,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猫。
李丰衣刚烤好一串递过去,她便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口咬下,满足地眯起了眼。
罗家老两口在厨房忙碌着,时不时的端出香气逼人的菜肴,摆到桌上。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钟鼎元走了进来。
他的脖子上挂着、手里拎着,足有四五坛泥封的女儿红,沉甸甸的。
李丰衣忙起身帮忙卸下酒坛,随口问道:“钟老哥,卫老哥没和你一道?”
“后面呢。”钟鼎元瓮声瓮气,目光却已被桌上佳肴吸引。
又过了片刻,院门外传来卫本堂刻意放大的笑声。
只见他挽着一位身着素雅、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牡丹——或者说,方怡。
两人亲昵的姿态在进院后才稍稍分开。
方怡落落大方地向李丰衣行了一礼,带着真诚的感激:“李公子。”
若非眼前这人,她还在风尘之间。
圆桌上,钟鼎元带来的几坛子女儿红也开了封,醇厚的酒香混着菜肴的香气,在小小的院落里弥漫开来。
李丰衣平时不喝酒,也不怎么喜欢喝酒,只是有聚会的时候,会喝一点。
卫本堂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挤眉弄眼地对着李丰衣低声道:
“老弟!行啊!真人不露相!这‘流霞映卿’……啧啧,名儿起得风雅,东西送得更是妙到毫巅!”
他朝着陆红衣的方向努努嘴,“老弟你平时不露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撩拨姑娘心思的手段,也是宗师级别的啊!”
李丰衣听着他的调侃,看着眼前这喧闹又温暖的景象,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在心间浮起。
与此同时,提督学院。
忙碌了一天的周鸿,推开书房大门。
他径直来到书案前,点亮书案一角的铜烛台。
昏黄的光晕刚刚驱散黑暗,一个平静的声音便从书房角落的阴影里响起:
“周老大人,久仰。”
周鸿苍老却依旧挺拔的身躯骤然绷紧,他猛地转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声音来源。
他竟然对书房内多了一个人毫无察觉!
阴影中,一个人缓缓站起。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锦袍,面容温润,气质儒雅,嘴角噙着一丝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自我介绍一下,”白袍人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在下温庭珺,忝为普贤教右护法。”
“普贤教…右护法?”
周鸿心念一转,袖中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
以对方的境界,若想取他性命,恐怕此刻他已是一具尸体。
他压下内心的波澜,沉声问道:
“右护法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老夫这书房,可容不下普贤教的大佛。”
温庭珺向前两步,恰好停在烛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他一半面容被暖黄的烛光照亮,另一半则隐在黑暗中。
“老大人为国事夙夜忧叹,在下深表钦佩。然则,”
他话锋一转,“老大人可曾想过,您殚精竭虑所维系的大肃朝廷,反如附骨之蛆,正将我大夏民族,一寸寸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周鸿瞳孔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踱步到书案后坐下。
紫砂茶杯被他枯瘦却有力的手握住,“深渊?愿闻右护法高见。”
温庭珺从容地坐回阴影中的圈椅里,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大肃立国八百余载,八豕子弟生而贵胄,视我亿万夏人为牛马贱奴!
他们占据膏腴之地,垄断科举仕途,把持军政大权,世世代代吸吮我夏民膏血!
老大人身为一省学政,两朝元老,历经宦海沉浮,当比在下更清楚——
温庭珺的声音带上一丝控诉:
“多少夏人寒窗苦读,才华横溢,却因那一纸‘八豕优先’的祖制,被永远挡在庙堂之外!
多少地方干吏,只因身上流着夏人的血,便终生被钉死在原位,不得寸进!”
他顿了顿:“阳州十日,嘉定三屠,剃发易服,制度歧视,大兴文字狱......
哪一项,不是对我夏人尊严与血肉的极致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