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抚过大地,一片枯叶打着旋儿,从李丰衣脸颊擦过。
他染血的黑刀垂下,地上是贺泽心腹那颗兀自圆睁着的头颅。
眼前,五千叛军如溃堤的蚁群,乱作一团。
就这么结束了? 李丰衣心头掠过一丝荒谬的茫然。
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竟如此仓皇落幕?
孔琛的身影拔地而起,手中高举着贺泽那颗死不瞑目的首级。
他声若雷霆,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上空:
“诸位将士,贺泽已经伏诛!现在放下手中武器,过往的种种,一律揭过!”
城下的叛军,被远处那‘声势浩大’的剿逆大军压垮了抵抗的意志。
此刻,再听到孔琛的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放弃了抵抗。
兵刃坠地之声,叮当不绝。
在李青婵冷冽的指挥下,残存的叛军被迅速打散、整编,充入她麾下的守备军中。
周鸿下达指令:
将整合的队伍分为三波,其中两拨,分别让盖睿以及赵振海带队,驰援绿松城和南溪城。
而李青婵,则带着最精锐的一批,火速赶往烟笼山。
一路上,从孔琛口中得知,烟笼山的战况,比想象中更糟!
云岭将军托尔哈·磐山,奉峪亲王之命,带领麾下的驻防八豕军,围困烟笼山。
可没想到的是,装备精良的八豕军,打起来仗来,全是一帮聋包,硬是被三千的吴家私军,耍得团团转!
要知道,八豕军可是配备有火器!
整个大肃,也只有全部由八豕子弟组建的八豕军,才有资格配备火器!
像是地方的绿营军,就被朝廷处处防备,防止其做大。
这种情况在大肃极为普遍,比如施行建夏分治政策,朝廷制定了针对夏人与建州人的两套律法。
建州人享有特权,杀人可通过“罚银”抵罪,而夏人则需偿命。
在官员任命方面,八豕子弟拥有优选权,特别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多从八豕中提拔。
可以明确的说,限制夏人的发展,是每一任皇帝的必修课!
皇室对夏人的防范,更甚于敌国!
五日后,大年初六,风尘仆仆的李丰衣终于回到了永春城。
战阵的喧嚣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但行军之事已与夜巡人无关。
刚一踏入熟悉的院落门槛,一道火红的身影便带着压抑了数日的怒气,直扑到他面前。
“李!丰!衣!”
陆红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小蛮腰一叉,葱白的手指几乎要点到他鼻尖上:
“你还知道回来?五天!整整五天!音讯全无,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大?!”
李丰衣早有预料,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缎包裹的小盒。
盒子打开,丝绒衬垫上,一对红宝石耳坠静静躺着。
“头儿息怒!息怒!”
他赔着笑,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恳:“你先瞧瞧这个?”
陆红衣的目光被那夺目的红宝石牢牢吸住,火气不由得滞了一瞬,但随即又绷紧了小脸:
“哼!少来这套!想拿这对石头蒙混过关是不是?”
“哪能啊头儿!”
李丰衣立刻顺杆爬,语气真挚:
“大年初一那天,我去李老哥家拜年。
听他说,青枫城那边,来了一个玉珠行省的珠宝商,带来了一批上好的货。
我特意跑了这一趟,就想着……过年了,总得孝敬孝敬你,谢谢你平日的关照不是?”
他叹息一声:“只是青枫城有点远,这一来一回就花了五天,这才冷落了头儿。”
陆红衣一听,火气全部消散。
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将红宝石耳坠拿到手中,声音细细道:
“买个礼物而已,不用跑那么远的,只要你心意到了,随便送点什么都可以的。”
“这怎么能随便!”
李丰衣神态极度认真,顺带拍着马屁:
“寻常物件哪配得上你?头儿这般的风华绝代,明珠美玉在你面前都得黯然失色!
这对‘流霞映卿’,已是我能寻到最好的了,可……还是觉得远远不够衬你。”
“‘流……流霞映卿’?”
陆红衣喃喃重复着这名字,目光胶着在宝石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抚过那光滑的切面。
这名字……是他取的?
一丝异样的甜悄然在心湖漾开,她只觉得脸颊莫名地发起烫来。
“在我心里,头儿你就像九天流霞,璀璨夺目,惊鸿一瞥,便……永生难忘。”
李丰衣的声音带着磁性:
“这个名字,就是我脑海中浮现头儿的音容笑貌,才想到的。”
“你……你这人……胡……胡说什么呢……”
陆红衣的声音细如蚊蚋,那红霞瞬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诱人的粉色。
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那股泼辣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少女般的慌乱无措。
那双总是明亮锐利的大眼睛,此刻水光潋滟,羞得不敢再看他一眼。
李丰衣看着她那红得像苹果的脸蛋儿,忍住亲一口的冲动,带着试探的温柔:
“头儿……要不,我……我帮你戴上试试?”
“不……不用你!”
陆红衣像是被这提议烫到一般,猛地一跺脚,像只受惊的小鹿,转身就逃回了自己的闺房。
砰的一声,房门紧紧关上。
“呼……” 望着那紧闭的门扉,李丰衣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
方才她那含羞带怯、霞飞双颊的模样,清晰地映在他脑海里。
有戏!
门内,陆红衣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手按着狂跳不止的心口,一手紧紧攥着那对耳坠。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些许,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菱花镜中映出一张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娇靥。
她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指尖捏着那精巧的银钩,凑近滚烫的耳垂。
却因为手指的微颤和对镜中自己那副羞人模样的慌乱,怎么也对不准那小小的耳洞。
“陆红衣,你真是笨死了!”
她对着镜中那个满面飞霞的自己,又羞又恼地低斥了一句。
可她的那颗心,却如同那红宝石一般,在胸腔里折射出从未有过的、明亮而滚烫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