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这位正五品的按察佥事,竟然还失控地用手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杯盘叮当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刚才还觥筹交错、笑语晏晏的满堂官员,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嘿嘿,”陆红衣忍不住笑了两声,还没心没肺的补了一刀:“确实挺辛苦的哈?我每次去凑热闹,都看见他被骂得跟孙子似的!”
主桌之上,按察使王翰的脸都黑了,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不得不打着圆场:“哈…哈哈…让诸位见笑了!傅佥事他…他这是不胜酒力!醉了!醉得不轻!来人!快!扶傅佥事下去醒醒酒!”
早已面无人色的傅远,此刻异常“配合”,在王翰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醉”倒在了椅子上,人事不省。
两名侍从立刻上前,几乎是架着这位“醉倒”的佥事大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狼狈地离开了大厅。
“看到没,”伸出白嫩的手指,带着几分炫耀和得意,用力戳了戳旁边李丰衣的胳膊,“这就是心道四品的能力,厉害吧!”
她的声音不小,特别是此刻大厅中还比较安静,在场好些耳力好的官员都听到了。
“确实厉害!”坐在陆红衣另一侧的一名官员认同地点点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要是我家那口子有这本事,那我以后可再也不敢去醉梦楼找……哎呦!”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显然也被自己这不受控制的“坦白”吓到了。
接着他眼珠子一转,也歪歪扭扭的‘醉倒’在桌上。
这次,很多官员都意识到不对劲了,特别是主桌上,知道内情的几位大咖,都忌惮的扫了那位京城的孔指挥一眼。
“哎,”和峪亲王揉了揉眉心,转向身旁的孔琛:“孔指挥,你这神通......就不能收敛一下吗?”
眯眯眼眯着眼,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王爷明鉴,下官并非有意。实在是前番遭了反噬,起码还得个把月才能完全恢复。”
和峪亲王知道些内情,倒也没有怪罪于他。
但这话落在其他官员耳中,让他们内心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下一个“酒后吐真言”的就是自己。
李丰衣也悻悻闭口,深怕自己一不小心,说些大实话出来。
大厅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没有了聊天的兴致,就连作为主人翁的巡抚房九龄,也在考虑要不要说两句,活跃一下气氛。
孔琛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站起身来,抚了抚额头,对着和峪亲王躬身道:“王爷,下官突然感觉身体不适,恐扰了诸位雅兴。请容下官先行告退,回车辇中稍作调息。”
和峪亲王立刻关切地点头:“孔指挥快请自便,身体要紧。”
待他走后,房九龄立马站了出来,“小插曲,都是小插曲!来来来,诸位同僚,随我一同敬钦差大人一杯!”
在他的刻意带动下,大厅这才恢复些许生气,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碰杯声。
这时,和峪亲王朗声问道:“那位做出《将进酒》的俊才可在场中?”
察拉·弘晋立马起身,先是向和峪亲王作揖道:“回王爷,在的。”
随即,他便看向李丰衣,“李丰衣,还不快来见过王爷!”
李丰衣迅速站起来,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
他抚平制服上的褶皱,快步来到主桌前,朝和峪亲王恭敬行礼,“卑职李丰衣,参见王爷千岁!”
和峪亲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和煦地笑了起来,“果然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好!很好!你那首《将进酒》,来得也正是时候!
狠狠打击了桑和使团嚣张的气焰,扬我国威,保我天朝上邦之尊严!功莫大焉!”
李丰衣掷地有声:“弹丸小国,竟敢辱我天朝上邦!此等行径,凡有血性者皆当怒发冲冠!
卑职虽位卑,亦知忠义,既食朝廷俸禄,自当为君分忧,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好!说得好!”
和峪亲王放声大笑,“陛下闻听此诗,龙颜大悦!特旨恩赏:封你为翰林院待诏,赐‘大肃诗魁’之雅号,赏——黄金千两!”
只见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的玉牌,边缘镶嵌着金丝。
牌面正中,以遒劲笔力镌刻着四个大字——“大肃诗魁”!
亲王将玉牌递向李丰衣:“此乃御赐‘大肃诗魁’腰牌,凭此可出入宫禁文华之地。你且收好,用心体悟圣恩。
至于那千两黄金,待户部款项拨至云岭,便由房巡抚亲自交付于你。”
李丰衣弯下腰,双手恭敬地接过腰牌。
这番操作,看得一众官员羡慕不已,他们一生宦海沉浮,所求的无非是功名利禄,青史留名。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仅凭一首诗,便名动天下,如何不让人心五味杂陈?
在这么一个插曲过后,宴席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觥筹交错间,也陆续有官员端着酒杯,踱到李丰衣这桌,满面笑容地向他这位新晋的“大肃诗魁”道贺。
在场就数他职位最低,连拒酒的资格都没有,没一会儿,他就醉倒在桌上,人事不省。
宴会结束,周鸿以护送一程为由,亲自将“烂醉如泥”的李丰衣扶进马车。
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
刚才还瘫软如泥的李丰衣,此刻已悄然坐直了身体,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态?
他的对面,周鸿面容肃穆,却是语出惊人:“心道四品,纵使遭受反噬,心神受创,也绝无可能连自身能力都控制不住!”
李丰衣的心思急速翻腾,求证般地问道:“周师的意思是……王爷和孔指挥,今晚这一出,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
“嗯。”周鸿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那你且再想想,他们二人费此周章,演这一场戏,目的何在?”
李丰衣思忖片刻,虽然有些猜测,但他还是摇摇头,“学生不知,还请周师指点迷津。”
周鸿缓缓吐出两个字:“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