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李青霄坐在李丰衣对面,喝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后,才沉声道:
“李老弟,为了摸清当年沈大人在云岭的旧事,老哥我可是把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终日奔波,这才有了点眉目。”
“哦,”李丰衣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那容光焕发的脸上,面无波澜的说道:“还请老哥详细说道说道。”
“沈康沈大人,是从玉阳行省外调到云岭的。他一个外调的官员,占据着矿运使这么一个肥差,在本土豪门望族的阳奉阴违下,可谓是步履艰难。”
“所以,沈大人选择了向总督派系靠拢,靠着总督这棵大树,才勉强在云岭站稳脚跟。”
听李青霄这么一说,李丰衣脑海中便有了大致的脉络。
总督派系以总督所在的穆昆氏族以及布政使所在的蒋家为首,而与之敌对的本土豪族则是吴家、蔡家等几大家族执牛耳。
沈康倒向总督,他的盟友与敌人,瞬间分明!
李丰衣还记得,当年签署沈康逮捕令的,是时任按察副使——也就是现在的按察使王翰。
“老哥,可知道按察使王翰是属于哪个阵营的?”李丰衣向李青霄提出疑问。
“本土豪族。”李青霄言简意赅。
这么看来,沈康被本地豪强陷害的可能性很大啊!
他应该是发现了本地豪强的把柄,被对方察觉,然后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从卷宗上看,他被捕到入狱“畏罪自杀”,仅仅间隔了三个多时辰!他的盟友连捞他的时间都没有。
以他当时的境地,没有直接求援,也没有当众爆出把柄,偏偏朗诵了一首《官箴》,这绝不是临死前的风雅!
李丰衣闭上眼,设身处地的想着:
发现了关键线索……第一时间赶赴隆山铁矿调查……拿到了足以致命的实证……消息暴走漏……被雷霆抓捕陷害!
对方根本没给他任何反应或传递消息的机会!
而从案子最终结果看,沈康‘私通敌国、倒卖官矿’的罪名被坐实,总督派系显然在此案中吃了大亏,一点好处都没有讨到!
那么,沈康搜集到的证据呢?
要么被销毁……要么……被他藏了起来!
藏起来......《官箴》......
李丰衣猛地睁开眼,莫非这首诗是暗号?
如果是暗号,那这个暗号只能是给总督或者是布政使的,因为只有这二人,才有资格捞他!
但沈康凭什么认为,单凭一首诗,那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就能心领神会?难道事前就商量好了怎么对暗号?
不!李丰衣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沈康早有这个觉悟的话,就不会被抓捕得这么干脆。
这《官箴》,可能是他临时能想到的最优的传递方式!
那么,总督或布政使,该如何破解?
“老哥,”李丰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沈康与总督、布政使之间,除了公务,可有什么特别的……私交?”
“私交……”李青霄皱眉苦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忽然,他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寿礼!总督的六十大寿! 差点把这茬儿忘了!出事前没多久,沈大人为了总督的寿礼,可是费尽了心思!”
李丰衣心头一闪,立马坐直了身体,赶忙问道:“什么样的寿礼!?”
看着李丰衣的反应,李青霄也意识到其中关键,语速加快:
“是一套顶级的文房四宝!这还是他采纳了我玉秋宝贝的建议才定下的。为了配得上总督的身份,他亲自把关,选的都是上上品,还特意定制了一个……四层的黄花梨木锦盒!”
“四层?!”李丰衣的声音猛然拔高。
李青霄也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我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层,是三锭顶级的松烟墨;
第二层,是一方上品的伍德老坑石砚台;
第三层,是一卷九寸的淳化古宣;
第四层,则是五支造型各异的紫檀湖笔!”
李丰衣脑海,那首《官箴》的四句诗浮现:
宦海浮沉莫忘艰,铁面须对民瘼关。
手擎雷霆涤浊秽,肝胆长披春色山。
四句诗!四层锦盒!
第一层三锭墨,对应第一句诗第三个字——“浮”!
第二层一方砚台,对应第二句诗第一个字——“铁”!
第三层一卷宣纸,对应第三句诗第一个字——“手”!
第四层五支湖笔,对应第四句诗第五个字——“春”!
“浮、铁、手、春……”李丰衣一字一顿,将这四个字念出。
新的疑惑浮上心头,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人名……地名……还是某种物品?
“老哥,”李丰衣目光如炬,“沈康亲近的人里,名字或外号可沾这四字?”
李青霄摇头,“如果只是与沈大人关系特别好的,那没有。”
李丰衣心里大致有了数,人这方面还不能直接排除,但可以将重心放到地名上。
他思维急转。
永春城?不对!时间仓促,沈康当时身处长隆城! 证据必然藏在长隆城!
留给沈康的时间仓促,他只能将证据藏在长隆城!
“老哥,”李丰衣急促问道,“长隆城! 有没有带这几个字的地名、街巷、店铺?任何相关之处!”
李青霄面露难色:“长隆城……我没去过,不太清楚……不过……”
他猛地一顿,眼中猛然爆发出神彩,“衙门藏书阁中有……”
“堪舆图!”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撞在一起!
“堪舆图在藏书阁第三层,我俩现在都上不去,得找人帮忙……”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对方的心思,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
最合适的人选,不就在隔壁?
隔壁房间。
陆红衣鼓着腮帮子,手里一个大鸭梨被她啃得“咔咔”作响,仿佛在咬某个人的肉。
可恶!太可恶了! 这两个家伙神神秘秘地关起门来嘀咕,竟然说要谈论什么私事,把我撂在一边!
‘咔’的一声,她将手中的梨子啃下一大口,狠狠地咀嚼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接着是李丰衣带着恭敬的声音:“头儿,在吗?”
“哼!”她咽下嘴里的梨肉,小嘴撅得能挂油瓶,气呼呼地冲着门嚷道:“不在!”
“头儿,属下遇到天大的难题了!这事儿非您出马不可啊!”
李丰衣的声音透着“诚恳”的焦急。
“你不是跟李青霄聊得挺欢吗?找他去!本姑娘忙着呢!没空!”
“李青霄?”门外传来“无奈”的叹息,“他根本不行!这种非比寻常的大事,只有头儿您这样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人物才搞得定啊!”
“嘎吱!”
房门被推开,门中冒出一个精致可爱的脑袋,一双大大的杏眼闪了一下,“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