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没有尽头。
风不是风,是无数条时间线擦过皮肤的触感,像被砂纸打磨着灵魂。沈知意没闭眼,她盯着那些从身边掠过的光影——不是画面,是记忆的残渣。每一帧都带着温度,有他指尖的血,有他背翼断裂时溅到她脸上的碎骨,有他化成灰前最后一声喘息。
她没躲。
反而张开双臂,任那些影像穿透她。痛就痛吧,反正早习惯了。九十九次死亡换不来一次重逢,可第一百次,她偏要信。
“你信的不是他。”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电子合成的冷感,“你信的是数据堆出来的幻觉。”
现代国师悬浮在能量海洋上方,身体半透明,像被信号干扰的投影。他手里还攥着那根棒棒糖棍,但表面已经裂开,糖芯渗出黑色液体,顺着指尖滴落,每一滴都激起一圈涟漪,涟漪里全是她哭的样子。
沈知意没理他。
她只是把签到簿贴在胸口,那里胎记还在发烫,和玄甲军碎片咬合的地方像焊死了一样。她闭上眼,不是为了逃避,是开始数。
第七次,他破土而出,右手三根手指断了,血糊了她半张脸,她闻到了铁锈味。
第二十三次,他坠崖时背翼崩了,她听见“咔”的一声,像是骨头碎裂,又像是什么东西断了线。
第六十八次,他喂她血,嘴唇发紫,体温从三十七度一路降到冰点,最后那口气吹在她眼皮上,轻得像没活过。
她数着,不是回忆,是验证。
疼是真的,血是真的,他死的时候眼睛一直睁着,也是真的。
“你采集我的情绪?”她忽然睁眼,盯着上方的投影,“那你有没有录到——我每次看见他死,都想死在他前头?”
她抬手,从胃囊里抽出最后一根棒棒糖棍。
不是赵天罡留下的那根,是她自己藏的。上一次轮回,她趁所有人不注意,从现代国师手里抢的。当时他笑她傻,说“你拿走也没用,它只认情绪燃料”。
可她现在知道了。
燃料不是泪,不是恨,是记得。
她咬碎糖棍,糖芯是黑的,像凝固的血。她用舌尖血混着涂抹在签到簿封底,那里原本只有一行小字:“签到者,非程序。”
现在,那行字开始发光。
“你录我的痛。”她低声说,像在对话,又像自言自语,“却忘了我也在记他的暖。”
话音落,签到簿猛地一震。
不是金光,是黑光。
从书页深处涌出,像墨汁倒流,逆着时间线冲向四面八方。那些被现代国师采集的死亡影像开始扭曲,画面里,她不再只是被动倒下。
第七次,她伸手抓住他断指的手。
第二十三次,她反手抱住他,哪怕一起摔死。
第六十八次,她抢过匕首,先划开自己喉咙:“要死一起死。”
九十九道记忆逆向回流,不再是数据,是因果链。
金色的线,从她指尖蔓延,缠住每一帧影像,最后全数收束,直击能量核心。
现代国师的脸开始抽搐,棒棒糖棍“啪”地炸开,碎片像子弹一样射向虚空。他怒吼:“不可能!系统不会允许——”
“系统不是用来服从的。”沈知意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压过所有杂音,“是拿来改规则的。”
她低头看签到簿。
封底那行字已经变了:“签到者,即变量。”
就在这时,能量核心开始塌陷。
不是爆炸,是向内收缩,像一颗心脏被强行捏紧。所有平行世界的影像同步消失,教室、刑部大牢、皇陵、海洋馆……全被抽成一条线,最后缩成一个光点。
她成了唯一的医师。
还在。
还能动。
还能信。
“这次不是重启。”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机械运转的杂音。
她没回头,也知道是谁。
萧景珩的机械脊椎从虚空中延伸而出,一节一节拼接,像某种远古生物的骨链。它穿透层层幻影,缠上她的腰,不紧,但稳。
“是收网。”
他声音很近,像是贴着她耳骨说的。她感觉到一股力量,不是拉她后退,是带她向前。
冲向那颗光点。
“你为什么能一次次回来?”她问,手没松开签到簿。
“因为我从没走。”他说,“我在等你认出我。”
光点近了。
不是黑洞,是记忆的终点,也是起点。她看见里面浮着东西——一本薄册子,封面空白,但边缘烫金,和签到簿一模一样。
“那是……”
“第一次签到的记录。”他接话,“你忘了,但系统没忘。”
她突然懂了。
签到不是觉醒异能,是压缩记忆。
每一次在乱葬岗通灵,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死在乱葬岗;每一次在刑部读刑,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被拷问时咬牙不喊疼。系统把她的痛苦打包,封存,变成能力。
而国师要的,就是这些压缩包。
情绪燃料,数据闭环,全靠她一次次痛到麻木。
“所以……我不是程序。”她喃喃,“我是——源文件。”
“你是唯一能改写结局的人。”萧景珩的声音开始失真,像是信号不稳,“现在,你选。”
光点只剩一步之遥。
机械脊椎缠得更紧,带着她往前冲。她看见自己的手伸出去,指尖即将触到那本空白册子。
就在那一瞬,现代国师的投影突然扑来,只剩半张脸,另一侧已经数据化溃散。
“你进不去!你只是实验体001!你生来就是为校准——”
沈知意笑了。
她没回头,只是把签到簿往光点一推。
“我不是为校准。”她说,“我是来——退订的。”
车子炸开。
不是碎片,是光流。
所有被压缩的记忆逆向释放,九十九次死亡,九十九次重逢,全化作金色洪流,冲向四面八方。现代国师的投影被冲散,最后一声嘶吼卡在喉咙里,像信号中断。
能量海洋开始坍缩。
时空线收束成一点,所有世界归一。
她还在下坠,但方向变了。
不再是被动坠落,是主动切入。
萧景珩的机械脊椎化作最后的锁链,连接她与那颗光点。她看见里面浮现出两个符号——一个像古印,一个像军徽,正在缓慢交叠。
她伸手去抓。
指尖刚触到,一股反冲力撞上胸口。
胎记炸烫,玄甲军碎片从签到簿夹层弹出,悬在半空,与光点共鸣。
系统终于响起提示音,断断续续,像快没电的弹幕:
【宿主……天机点……剩余……1……可兑换……预知……三秒……】
她没选。
而是把碎片按回心口,咬破手指,在光点表面划下一道血痕。
不是签名。
是标记。
“这次。”她低声说,“换我来找你。”
锁链绷到极限,光点开始旋转,像被某种力量牵引。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光中分裂,又重组,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
她站在井边,手里拿着签到簿,天刚亮。
辰时未到。
她低头,看见自己右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疤,像是被什么烫过。
像戒指的痕迹。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锁链突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