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皇后的质问,在昏暗而又压抑的寝殿内,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本宫,凭什么信你?”
她死死地盯着沈青萝,眼睛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和对周遭一切的怀疑。
她怕,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会是另一条比温若语更会伪装的毒蛇,将她从一个地狱拖入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沈青萝没有因为她的质问而动怒, 她知道,对于梁皇后这种女人来说,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
能让她下定决心,背叛旧主,投向新盟的,唯有利益。
“娘娘,”沈青萝缓缓起身,走到了被厚重帷幔遮蔽的窗前,轻轻地掀开了一角。
窗外,是早已沉沉的夜色。
一轮残月,高悬于紫禁城的角楼之上,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您信不过民女,很正常。”沈青萝轻声说道,“毕竟,在您的眼中,民女不过是一只蝼蚁,一个靠着陛下几分垂青,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但,”她话锋一转,说道,“您可以不信民女,却不能不信这两样东西。”
“第一,”她指了指桌案上的白玉小盒,“是能让您摆脱此毒,重新做回人的‘清心凝露’。”
“而第二……”她微笑着说道,“则是陛下的信任。”
“助我,便是助陛下。”
“娘娘,您是个聪明人。”她的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如今这朝堂上,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也更应该清楚,与虎谋皮,终将被虎所噬的道理。”
“温若语,给您的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而陛下给您的,才是一条能让您和您身后的整个梁氏家族,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的……”
“……生路。”
话音落下,整个寝殿,再次陷入了寂静。
梁皇后,瘫坐在凤榻上,久久没有说话。
她看着沈青萝,内心产生了动摇。
沈青萝,没有再多言,她已经给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筹码。
剩下的,便只需要等待。
她对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缓缓地敛衽一礼。
“……民女,告退。”
“明日清晨,民女会再来。”
“届时,希望能听到娘娘您的答案。”
说完,她便转身,从容不迫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这那一夜,对于梁皇后来说,是她此生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一夜。
她没有睡,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凤榻上面。
毒药与解药。
地狱与天堂。
过去与未来。
就这么,泾渭分明地摆在了她的面前,等待着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她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早已被她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她想起了,自己初入宫时,那副天真烂漫,只为博得君王一笑的少女模样。
她想起了,自己在得知,无法为心爱之人,诞下子嗣时的绝望。
她更想起了,温若语将“静雪冷香”呈到她的面前时,那温润如玉的微笑。
他曾是她的救赎,却不想,竟成了将她拖入无边地狱的魔鬼。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当一个被毒药操控的傀儡!
她是梁冀的妹妹!是承恩侯府,最骄傲的女儿!是大乾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绝不能就这么认输!
……
第二天,清晨。
梁皇后,缓缓地从凤榻上站了起来。
她一夜未眠,但她的脸上,却闪现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她走到了梳妆台前,亲手为自己挽上了最复杂的发髻,戴上了最华丽的凤冠。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露出了微笑。
“……徐姑姑,”她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传沈青萝,觐见。”
当沈青萝,再次踏入凤鸾宫时。
迎接她的,是一个重新站起来的六宫之主。
“……你来了。”梁皇后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坐吧。”
沈青萝依言,坐了下来。
“……你的条件,本宫可以答应。”梁皇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但,本宫也有本宫的条件。”
“娘娘请讲。”
“第一,”她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事成之后,你必须保证我和我身后的梁氏家族,地位不动摇。”
“可以。”沈青萝,点了点头。
“第二,”她死死地盯着沈青萝,说道,“你必须将‘清心凝露’的完整配方,交给本宫。”
她要将自己的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也可以。”沈青萝再次点了点头。
“好。”梁皇后,满意地笑了,“既然你我已是盟友,那,本宫便先送你一份见面礼。”
她缓缓地从凤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沈青萝的面前,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出了一个秘密。
“……温若语修炼的《玄阴化骨功》,其罩门,就在于他用来续命的‘药人’之血。”
“他必须定期换血,且对血源的要求,极为苛刻。”
“一旦,血源被断,或是被注入了与之相克的血液……”她微笑着说道,“便会功力大损,经脉逆行,甚至走火入魔,当场毙命!”
这个情报,让沈青萝的心,猛地一跳!她终于找到了,这条毒蛇的七寸!
“……多谢,娘娘。”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份“见面礼”收入囊中。
随即,她也将白玉小盒,推到了梁皇后的面前。
“……这是,民女的诚意。”她缓缓地说道,“剩下的半份,待事成之后,民女,自当与完整配方一并奉上。”
一场各怀鬼胎,却又目标一致的“蛇蝎同盟”,正式达成。
沈青萝,缓缓地站了起来。
“……民女,告退。”
……
当沈青萝的身影,消失在凤鸾宫殿门外时。
梁皇后缓步,走到了九龙香炉的前面。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香炉上,那冰冷的凤凰图腾。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她的眼睛里,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
她,绝不容许自己输。
“……徐姑姑。”她对着身后的黑暗,淡淡地开口。
“老奴在。”徐女官,悄无生息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去。”梁皇后轻声说道,“将那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给本宫‘请’过来。”
“告诉他们,就说本宫得了几匹,西域新进的‘流光锦’,念及他们平日里,伺候得还算尽心。特赏赐他们,一人一件过冬的新衣。”
她,特地在“请”和“赏赐”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徐女官的身体,微不可见地一颤。
她知道,娘娘,这是要动手了。
“是,娘娘。”
她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只是对着梁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便转身,退入了黑暗之中。
……
半个时辰后。
皇宫西北角,一座早已废弃的,名为“冷香苑”的偏殿内。
这里,曾是前朝某位失宠的妃子,自缢之所。
平日里阴森恐怖,除了那些负责打扫的粗使太监外,几乎无人敢于踏足。
而今日,这座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鬼殿”,却成了梁皇后用来清理门户的刑场。
李总管和他麾下的两个太监,此刻,正一脸谄媚地跪在殿内,对着上首的徐女官,磕头如捣蒜。
“……多谢娘娘恩典,多谢娘娘恩典啊!”李总管的老脸上,堆满了贪婪的笑容,“奴才们,定当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徐女官,看着他们那副丑态百出的模样,轻轻地拍了拍手。
很快,两名身形高大的侍卫,便端着一个托盘,从偏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三杯早已斟好的美酒。
“……娘娘说了,”徐女官缓缓起身,轻声说道,“三位总管,劳苦功高。”
“这三杯,由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便是娘娘对你们的赏赐。”
“请吧。”
这话一出,李总管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他们,终于清醒了过来!
“徐……徐姑姑!”李总管,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朝着徐女官,磕着响头:“姑姑饶命!姑姑饶命啊!奴才对娘娘,可是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徐女官冷笑一声,她缓缓地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只信鸽。
这里,有他们与温若语,暗中来往的所有罪证的密信!
她将这些信,狠狠地摔在了李总管的脸上!
“这,就是你的忠心吗?!”
李总管看着这些密信,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不是我……”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是温先生!是温先生逼我这么做的!姑姑,您明察啊!”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