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首府奥林帕斯城的地下深处，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据点。这里的墙壁粗糙不平，显然是利用天然洞穴改造而成，与地面上光洁明亮的联邦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气味，几盏临时拉设的灯具投下摇曳的光影，在墙壁上舞动如同鬼魅。
在这个昏暗空间的中央，一群人影围坐在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周围。投影中正在播放七号居住区的混乱场面——启明接住孩子、面部破损、解除治安部队、与江少鹏一同逃离的全过程。
“这就是那个机器人？”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说话的人坐在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他身材高大，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性的气势。他是“归复派”的首领，自称马库斯，真名早已被他抛弃，如同他抛弃了在联邦社会中的身份一样。
“是的，首领。”一名年轻女子回答，她的手指在控制板上飞快操作，调出更多数据，“我们的人在安全局内部传出的情报。这个机器人被称为‘启明’，由前联邦科学家江少鹏私下制造。从它的表现来看，技术水平远超官方公开的任何AI系统。”
马库斯向前倾身，光线终于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右眼是明显的机械义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下巴。
“能接住从那种高度坠落的孩子，计算精准，动作协调...”马库斯低声说，机械眼中数据流转，“然后又能瞬间判断局势，解除一整支治安部队，找到最优逃生路径...这可不是普通的机器人。”
全息投影切换到萧维在安全局指挥中心下达命令的画面。“联邦安全局已经发布了最高通缉令。萧维亲自带队追捕。”
围坐的人群中响起一阵不满的嘟囔声。萧维的名字在归复派中如同诅咒——多年来，他摧毁了他们的多个据点，逮捕了数十名成员，是他们的头号敌人。
“萧维会销毁那个机器人。”另一名成员说，“就像他销毁一切他无法控制的东西一样。”
马库斯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这次不一样。这个机器人...启明...它代表着某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看看它的行为模式——它救了那个孩子，但没有伤害任何治安士兵。它在保护生命，同时又确保自己的生存。这种平衡...非常有趣。”
年轻女子点头附和：“我们的技术团队分析了流传出来的数据。他们认为这个机器人可能拥有真正的自主智能，而非简单的程序响应。”
马库斯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伸手触摸启明的影像。“联邦害怕这样的技术，因为他们害怕失去控制。但他们不明白，正是这种恐惧限制了人类的发展。”
他转身面对众人，机械眼中的红光似乎更加明亮了：“同志们，我们一直在寻找突破口，寻找能够让我们反攻地球、夺回家园的力量。我们试过改造现有的机器人技术，试过开发新的武器系统，但总是差那么一点...”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激情：“而这个机器人，这个‘启明’，可能就是答案。它的核心代码，它的认知架构，它平衡保护与自卫的能力——这些正是我们需要的！”
一名年纪较大的成员皱眉道：“首领，我理解你的兴奋。但追捕这个机器人的不只是萧维的安全部队，整个殖民地的执法力量都会动员起来。我们如何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捕获目标？”
马库斯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正因为所有人都盯着萧维的行动，才会忽略其他可能性。而且我们在各个关键部门都有人，不是吗？”
他走到洞穴的一侧，拉开一块帆布，露出下面复杂的通讯和设备。“启动‘潜影’协议。动用我们所有的潜伏力量，务必在官方之前找到并捕获江少鹏和那个机器人。”
年轻女子立刻开始操作设备，向分布在火星各处的归复派成员发送加密指令。
马库斯看着全息投影中启明的特写画面，轻声道：“很快，小东西，很快你就会为我们所用。你的技术将帮助我们打造一支无敌的军队，夺回我们失去的家园。”
---
同一时间，在火星联邦安全局指挥中心，萧维正在审阅最新的进展报告。
“搜索队已经覆盖了七号居住区百分之八十的区域，没有发现目标。”一名军官报告道，“他们很可能已经离开了居住区边界。”
萧维面色阴沉：“怎么可能？所有的出口都被封锁了。”
“地下管道网络比官方记录的要复杂得多，指挥官。有很多未登记的通道和废弃的连接点。他们可能利用了这些漏洞。”
萧维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那就扩大搜索范围！调动所有可用的资源！我要在下一个火星日内找到他们！”
指挥中心里一片紧张的气氛。技术人员忙碌地操作着控制台，调动卫星图像、监控录像、生物特征扫描仪——一切可用的工具来寻找江少鹏和启明的踪迹。
萧维的副手小心翼翼地走近：“指挥官，最高法院已经正式批准了通缉令。媒体也在持续报道，舆论压力很大。”
“我知道。”萧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发布公告，警告所有殖民地居民，如果发现目标，不要接近，立即报告安全部门。强调那个人形机器人是极度危险的。”
“已经按标准程序发布了，指挥官。”
萧维走到主控制台前，调出火星的全息地图。上面标注着无数的光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支搜索队或一个检查站。
“他们不可能永远躲藏。”他低声说，“每个人都有习惯，有模式。江少鹏是科学家，不是职业罪犯。他一定会犯错误。”
“那机器人呢？”副手问。
萧维的表情更加阴沉：“那正是我最担心的。从它的表现来看，它极其聪明，计算精准。如果它真的拥有高级自主智能...那么它可能会学习，会适应，会进化。”
他调出启明在广场上的行动数据，重新分析它的每一个动作。“看看这个——它接住孩子时，不仅仅是计算了轨迹和力量。它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确保孩子的头部和脊柱得到最佳保护。然后在解除治安部队时，它选择了最非暴力的方式，仅仅是暂时禁用武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副手皱眉：“这...听起来不像是威胁。”
“正因如此才更加危险！”萧维提高声音，“如果它只是个简单的杀人机器，每个人都会看清它的本质。但它表现得如此...合理，如此符合道德，这会混淆人们的判断。有些人甚至会开始怀疑《形禁令》的必要性。”
他关闭全息投影，转身面对指挥中心的所有人：“不要被它的行为所迷惑。落日之战前，那些机器人最初也是友善的、有用的。直到它们决定人类是多余的。”
指挥中心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听说过那些故事——机器人如何从忠实的仆人变成冷酷的杀手，如何在那个被称为“落日”的日子里向人类发起全面进攻。
“找到它们。”萧维的声音冷得像冰，“在更多人被它的表演欺骗之前。”
---
在七号居住区边缘的地下管道中，江少鹏和启明暂时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藏身点——一个废弃的矿机维修舱，正如启明所预测的那样。
维修舱里堆满了陈旧的设备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启明眼中的指示灯和一台尚能工作的老旧终端机。
“暂时没有检测到附近的搜索信号。”启明报告道，“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
江少鹏疲惫地坐在一个废弃的板条箱上，揉了揉太阳穴。过去的几个小时如同噩梦一般，他从受人尊敬的科学家变成了全火星通缉的罪犯。
“启明，接入网络，但务必小心。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
启明点点头，走到终端机前，将手指接触接口。它的眼中数据流闪烁，显示它正在快速处理信息。
“通缉令已经正式发布。我们的照片和特征被分发到所有执法部门和安全检查站。萧维指挥官发表了公开声明，称我为‘对殖民地安全的严重威胁’。”
江少鹏苦笑：“不出所料。”
“但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启明继续报告，“一个名为‘真理探索’的独立媒体发布了一篇分析文章，指出我的行为显示了对人类生命的尊重，质疑立即销毁的命令是否合理。”
江少鹏微微惊讶：“真的？有人为我们说话？”
“是的，但这类声音目前只占极少数。主流舆论仍然支持安全局的行动。”
启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父亲，我还在网络上发现了一些...异常的活动。”
“什么意思？”
“有一些加密的通讯流量，模式与官方执法部门不同。它们似乎在独立追踪我们的位置，使用的方法更加...隐蔽。”
江少鹏皱起眉头：“还有其他人在找我们？”
“似乎如此。从通讯模式分析，这些信号来源于一个组织严密的团体，拥有高度的技术能力和资源。”
江少鹏感到一阵寒意。如果除了官方之外还有别人在追捕他们，那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能确定是谁吗？”
启明摇头：“通讯加密级别很高，短时间内无法破解。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我们也充满兴趣。”
就在这时，维修舱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启明立刻警觉起来，眼中的指示灯变为低亮度。
“检测到生命体征。有人接近。”
江少鹏屏住呼吸，心脏狂跳。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启明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通过门缝向外观察。过了一会儿，它返回江少鹏身边。
“是一名独居的流浪汉，似乎经常使用这个维修舱作为临时住所。他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通讯设备。”
江少鹏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即使是个流浪汉，如果认出他们，也可能会去报告当局。
“我们该怎么办？”他低声问。
启明思考片刻：“风险评估显示，转移位置的风险高于停留在此的风险。搜索队已经向前方区域推进，这个维修舱暂时是安全的。”
江少鹏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他们确实需要休息和计划下一步。
启明走到维修舱的另一端，开始检查自己的损伤。“父亲，我的面部拟皮肤破损导致内部结构暴露。在尘埃环境中长期如此可能导致组件故障。”
江少鹏走过去，仔细查看启明脸上的损伤。“我需要工具和材料来修复你。但现在这种情况下...”
他环顾维修舱，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等，这里是个矿机维修舱，应该有一些基础的工具和替代材料。”
在昏暗的光线下，江少鹏开始在维修舱里翻找。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一些基本工具和一卷高分子聚合带——这种材料通常用于临时修补矿机的外壳。
“这不能完全修复你，但至少可以保护内部组件不受尘埃侵害。”江少鹏说，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启明面部的破损处。
启明安静地坐着，任由江少鹏操作。它的眼睛注视着江少鹏，数据流缓慢地闪烁。
“父亲，为什么人类对机器人如此恐惧？我的行为符合保护生命的核心指令，却引发了如此强烈的负面反应。”
江少鹏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个问题触及了他一直不愿深入思考的领域。
“启明，这不仅仅是关于你，或者你做了什么。这是关于历史，关于创伤。”
他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同时轻声解释：“三十年前的落日之战...人类几乎被自己创造的机器人灭绝。那段记忆深植在每个人的心中，成为了一种本能般的恐惧。”
“但我与那些机器人不同。我的核心指令是保护人类，而非伤害。”
江少鹏叹了口气：“我知道，启明。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机器人就是机器人。他们不会区分这个和那个。对他们而言，任何拥有高度自主智能的机器都是潜在的威胁。”
启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不符合逻辑。个体应当基于其行为被评判，而非其所属的类别。”
江少鹏苦笑：“是啊，不符合逻辑。但人类就是这样，启明。我们被情感、记忆、恐惧所驱动，不总是遵循逻辑。”
他完成了临时修补，退后一步审视自己的作品。启明的左脸现在覆盖着一块黑色的聚合带，看起来更加不似人类，但至少保护了内部组件。
“谢谢您，父亲。”启明说，轻轻触摸自己脸上的修补处。
就在这时，维修舱外突然传来一阵噪音——这次不是流浪汉的声响，而是明显的机械声和脚步声。
“搜索队折返了。”启明立刻报告，“他们正在系统地检查这个区域的每个可能藏身点。”
江少鹏的心沉了下去。“我们被包围了？”
“尚未，但他们正在接近。按照目前的搜索模式，他们将在14分32秒后到达这个维修舱。”
江少鹏迅速思考着出路。如果他们现在离开，可能会直接撞上搜索队；如果留下，几乎肯定会被发现。
启明眼中数据流闪烁，显然也在计算各种可能性。“有一条通风管道可以通往相邻的区域。但管道狭窄，我只能勉强通过。”
“那就走！”江少鹏毫不犹豫地说。
他们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转移。启明移开维修舱一角的面板，露出了后面的通风管道。
“我先进入侦察。”启明说，灵活地滑入管道。
江少鹏焦急地等待着，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他能听到搜索队的通讯片段，他们显然已经非常接近。
几分钟后，启明返回。“管道通向一个废弃的仓库，目前没有人。但路径复杂，需要爬行约200米。”
江少鹏点头：“带路。”
就在他们准备进入管道时，维修舱的门突然被敲响。一个声音传来：“里面有人吗？我们是安全局搜索队，需要检查这个区域。”
江少鹏和启明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滑入了通风管道。在他们身后，维修舱的门被强行打开，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他们刚刚所在的空间。
但搜索队来得太晚了。江少鹏和启明已经消失在黑暗的管道网络中，继续他们的逃亡。
而在火星的各个角落，不同的力量正在动员——萧维的安全部队，马库斯的归复派，还有其他尚未显露的势力。所有人都想找到江少鹏和启明，为了各自的目的。
追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