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家停下拨弦的手指,琵琶声戛然而止,抬眼看向朱厚照,语气依旧温婉却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黄公子有所不知,这青楼的‘出闺成大礼’,与寻常人家的婚嫁不同。”
“红绸姑娘是楼里新来的清倌人,今日这场大礼,是她第一次正式接客的仪式。老鸨说‘出闺’,不过是借了俗世的说法,图个吉利罢了。”
柳大家目光转向楼下那翩翩起舞的少女,轻声道:“台上献艺是展示才艺,让各位爷瞧瞧她的好处。待表演结束,便要由出价最高的客人为她‘梳拢’,算是正式踏入这风尘场。说起来,倒像是给她寻个‘头客’,定下往后在楼里的身价。”
说完,柳大家收回目光,对着朱厚照浅浅一笑:“公子是世家贵胄,自然不懂这些勾栏里的规矩,难免会往正经婚嫁上想。”
正说着呢?楼下商贾开始竞价了,
“二十两!”
“三十两”
“五十两”
“一百两”张锐轩眉头一皱,这是赵继业的声音。
朱厚照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几分玩味。
朱厚照侧头看向柳大家,唇角微挑:“哦?原来这‘梳拢’还要竞价?倒像是集市上买牲口,价高者得?”
话音刚落,楼下又传来赵继业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一百五十两!”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寻常清倌人梳拢,能有六十两已是高价,一百五十两足以抵得上中等人家几年的用度。
“张公子怎么看不上吗?要不要哥哥给你拍下来。”朱厚照眼角里藏着促狭的笑意。
张锐轩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算了,我本就不常来这种地方,何必为一时意气霍霍了人家姑娘。”
张锐轩其实是想说,你是太子,来这种地方就不该了,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朱厚照却不管不顾的喊道:“二百两”
老鸨大喜,立刻喊道:“天字一号房出价二百两。”
自从去年赵继业和张锐轩相争吃亏后,就记恨上了依香楼,每次依香楼女儿出闺他都来,赵继业不老实出价,拿出伯爵府名头压人,商人都不敢出价。
京城纨绔子弟都知道里面恩怨,没有人敢来架梁子,老鸨也是苦不堪言,今天张锐轩来了感觉是遇到救星了。
赵继业大怒,恶狠狠说道:“二百五十两。”
老鸨说道:“天字二号房出价二百五十两,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
朱厚照眼角的笑意更浓了,朝身后的刘锦抬了抬下巴,语气漫不经心:“添点。”
刘锦何等机灵,立刻会意,尖着嗓子朝楼下喊:“三百两!”
刘锦声音又高又亮,穿透了楼里的嘈杂,直钻进赵继业耳朵里。
赵继业猛地回头瞪向二楼天字一号房,脸都气歪了,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听着声音就不像是一个男人,藏头露尾不敢以声示人的家伙。
赵继业梗着脖子吼:“四百两!” 喊完还恶狠狠地补了句,“我倒要看看,是谁跟老子抢!”
刘瑾冷笑一声,又喊:“五百两!”
这一下,楼里彻底静了。
老鸨手里的帕子都绞成了麻花,既盼着价高,又怕赵继业事后耍赖,额头上全是汗。红绸姑娘站在台上,手指紧紧绞着裙摆,连头都不敢抬。
赵继业咬着牙,正要再喊,却被身边的随从悄悄拽了拽袖子,低声道:“爷,那房里的怕是不好惹,咱们……”
“怕个屁!六百两”赵继业甩开随从的手,拍的桌子框框作响。
刘瑾冷哼一声,声音又响起了:“八百两!”
这数儿一出来,赵继业的脸“唰”地白了,赵继业输人不输阵,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九百两”
朱厚照在楼上看得清楚,端起茶杯抿了口,对刘锦道:“再加一百,凑个整。”
“一千两!”刘锦的声音带着得意,在楼里回荡。
赵继业怒吼道:“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说出来听听,敢架我伯爵府和依香楼的梁子”
赵继业这话一出,楼里连掉根针都听得见。赵继业把“伯爵府”三个字咬得格外重,眼神像刀子似的刮着天字一号房的方向,明摆着是想拿家世压人。
张锐轩哈哈大笑说道:“伯爵府怎么了,赵公子,别给你们伯爵府惹祸。”
赵继业就是死也忘不了这个声音,寿宁侯世子张锐轩,这是赵继业纨绔事业的恶魔一样的存在。
赵继业身边那个穿锦袍的富家公子被这阵仗惊得缩了缩脖子,拉了拉赵继业的袖子,怯生生地问:“赵哥,这……这位是?听着声音挺横的,连伯爵府都不放在眼里?”
赵继业正一肚子火没处撒,被这话问得更气,狠狠瞪了那公子一眼:“这是你们老熟人,这是寿宁侯府的世子张锐轩!”
“寿宁侯世子张锐轩?”那公子脸色骤变,差点腿一软跪下去。他爹不过松江府的一个布商,张锐轩这三个字在江南布商眼里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现在京师制造总局的纺纱车和织布机都被张锐轩垄断了。北方现在布匹已经是京师纺织厂的天下,江南布商现在只有高端面料还能撑住场面。量大管饱的低端货江南的市场都快没有了。
陆正风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只觉得后脖颈子直冒冷汗——难怪天字一号房的人敢跟伯爵府叫板,原来是有侯府撑腰!
赵继业非常不屑的看着这个陆正风,一个张锐轩的名头就被吓住了,就你们这群人活该被张锐轩压的死死,干大事而惜身。
周围几个跟着赵继业来的纨绔也听傻了,你看我我看你,刚才还跟着起哄的劲头全没了。谁不知道寿宁侯是当今张皇后的亲弟弟,正经的皇亲国戚,别说一个伯爵府,就是亲王见了都得给几分面子。
赵继业灰溜溜的带着众人走了,出了依香楼后,陆正风一拍大腿说道:“这个张锐轩是朝廷命官,他敢来风月场所,我们可以找御史弹劾他,这次够他和一壶的。”
赵继业猛地回头,一巴掌拍在陆正风后脑勺上,恨得牙痒痒:“你这个废物!早怎么不说这话?!”
陆正风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后脑勺委屈道:“我……我也是刚想起来……”
“想起来有个屁用!”赵继业指着依香楼的方向,唾沫星子横飞,“刚才在楼里你怎么不吭声?那会儿要是喊一嗓子‘寿宁侯世子逛青楼’,哪怕没人敢附和,也能让他脸上挂不住!现在人都出来了,你才拍大腿,是嫌老子不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