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丸窥视的寒意，绝非转瞬即逝的冷意——那是像冬日冰锥扎进骨缝里的凉，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连呼吸都带着凝滞的沉重。林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臂上的旧疤，那是上次遭遇音忍偷袭时留下的痕迹，此刻竟和心头的不安共振着。他太清楚了，自己脚下的路早已不是普通忍者的晋升途，每一步都踩在刀锋的反光里，稍错分毫，便是粉身碎骨。
这份警惕让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更多黏在那位临时指导老师身上——月光疾风。
这个总穿着露指护腕、额发垂在眼前的男人，本身就像一截燃到尽头的烛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将熄的微弱。林枫见过他训练时突然顿住的样子：右手猛地掐住喉间，肩膀绷得笔直，指节泛白，连脖颈处的青筋都在皮肤下跳着，一声压抑的咳嗽卡在喉咙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直到那阵痉挛过去，他才会缓缓松开手，眼底浮起一层淡红的疲惫，仿佛刚才那几秒耗尽了半分力气。
训练间隙的离开，成了月光疾风的常态。他从不解释去向，只在转身时丢下一句“稍等”，衣角扫过训练场的碎石，留下一道浅痕。等他再回来时，林枫总能在他身上嗅到些不寻常的气息：有时是林间腐叶的腥气，混着潮湿的苔藓味，连靴底都沾着深褐色的泥；有时是深夜的露水味，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鬓角的碎发还带着湿意。更让林枫在意的是他的眼神——去时还带着几分平日的审视，回来时却亮得锐利，像是在暗处盯紧了猎物，连瞳孔都缩着，直到片刻后才慢慢松弛下来。
那不是普通巡逻该有的模样。
这份猜测，在某个暮色沉沉的傍晚被证实了。
当时林枫正在进行侦查反追踪练习，贴着一棵老橡树的树干移动，脚尖避开地上的枯枝。忽然，不远处的树林边缘传来极轻的说话声，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风卷走。他立刻顿住动作，手指扣住地面的碎石，将呼吸放得比树叶飘落还慢，一点点挪到橡树的另一侧——
月光疾风就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林枫，肩膀微微前倾，正和两个戴着动物面具的人说话。那两人穿着暗部的制服，布料上绣着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暗纹，走动时只有布料摩擦的轻响。左边那人戴的是狐狸面具，耳尖处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右边的是狸猫面具，面具边缘沾着点深色的污渍。林枫的目光扫过他们的护额，心脏猛地一缩——那护额上的木叶图案竟是歪的，左上角缺了一小块，像是被刻意磨掉的，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金属底，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按这个路线查。”月光疾风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刚压下去的咳嗽声，每一个字都发虚，“有动静立刻……咳……立刻传信。”
他说着，左手从怀里掏出一卷小小的牛皮卷轴，卷轴用暗红色的蜡封着，上面没有印记。递过去时，林枫清楚地看到他的手在抖，指尖泛着青白，连卷轴都跟着晃了晃。接着，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身前划了个圈，又指向远处的火影楼方向，最后按在喉间，做了个“监视”的手势，再抬手往下压，是“隐藏报告”的意思。
那两个暗部接过卷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微微颔首，下一秒，身体便像融入夜色般消失了，连风都没带起一丝。
月光疾风还站在原地。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头望着远处的火影楼方向，暮色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像一道单薄的墨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低下头，一声咳嗽终于没忍住，从喉咙里滚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咳得连脊背都在颤，每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林枫攥紧了手心，指节泛白。
直到那阵咳嗽渐渐平息，月光疾风才直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竹制的小药瓶。瓶子很旧，瓶身上刻着几道浅痕，像是用刀划的。他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灰褐色的药丸，药丸上还沾着点草药的碎末，一股淡淡的苦味顺着风飘过来。他仰头吞下，没有喝水，只是抿了抿唇，闭上眼睛站了片刻，直到脸色稍微缓过来些，才拖着脚步离开——他的左腿似乎有些发沉，每走一步，靴底都在地上蹭出一道轻响。
林枫在橡树后待了很久，直到月光疾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树林里，才缓缓松开扣着碎石的手。掌心已经被石子硌出了几道红痕，汗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凉得发紧。
月光疾风在查的事，一定牵扯极深。沙忍？音忍？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根”？甚至……大蛇丸？这些名字在林枫脑子里转着，每一个都带着血腥味。他太清楚卷入这种事的后果了，尤其是像月光疾风这样身体本就虚弱的人，简直是在往火坑里跳。
可他不能问。
林枫试过。有一次训练后，他看到月光疾风又在咳嗽，便“恰好”从背包里掏出一壶温水——那是他早上特意烧的，放在怀里保温，温度刚好不烫嘴。他递过去时，月光疾风愣了一下，指尖碰到壶身时，还下意识缩了缩，像是没料到水是温的。“谢谢。”他接过水壶，声音很轻，仰头喝了两口，便把水壶还了回来，没再多说一个字。
还有改良的兵粮丸。林枫特意去药材店买了甘草和麦冬，晒干后磨成粉，混在兵粮丸的原料里，捏成比普通兵粮丸小一圈的样子，表面搓得光滑。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练手里剑时总被月光疾风指点，这是“谢礼”。月光疾风拿着兵粮丸，放在鼻尖闻了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点了点头，“有心了。”那天晚上，林枫看到他在休息时吃了一颗，吃完后，咳嗽的频率似乎真的少了些。
训练时的留意，更成了林枫的习惯。只要看到月光疾风的手指微微发抖，或是眼神有些涣散，他就会立刻停下动作，挠了挠头说：“老师，我有点累了，要不咱们休息十分钟？”旁边的翔太和晴子起初还觉得奇怪，后来也跟着附和，月光疾风便不会拒绝，只是坐在石头上，望着远处的训练场，沉默地抽烟，烟蒂丢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
这些细微的举动，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没掀起大浪，却也有了些微的回响。月光疾风看他的眼神，不再只有审视的冷，偶尔会多停留一秒，比如林枫递水时，他会抬眼扫过林枫的脸，眼底浮起一层极淡的缓和，像是冰面化了一丝缝；比如吃兵粮丸时，他会低声问一句“这草药是你自己加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可身体的恶化，终究像潮水般挡不住。
月光疾风的咳嗽越来越频繁，有时在指导翔太练体术时，一句话没说完就会顿住，不得不转过身去，用袖子捂住嘴，连背影都在抖。他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从最初的苍白，变成了泛青的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只有在咳嗽时，才会透出一点红。林枫知道，那不是旧疾复发那么简单——是心里压着的事太重，是暗处的危险太近，把他的精力一点点抽干了。
中忍考试第一场的前一天晚上，月光疾风把林枫、翔太和晴子叫到了训练场。
夜色已经沉了，月亮挂在头顶，碎银似的光洒在地上，照得训练场的碎石都泛着冷光。翔太攥着拳头，指节响了一声，晴子则捏着衣角，眼神里带着紧张。月光疾风站在他们面前，比白天更显单薄，风一吹，他的制服下摆就飘起来，像是随时会被吹走。
“咳……明天就是第一场考试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每说两个字就顿一下，像是在攒力气，“规则还不清楚，但记住……咳……团队合作最要紧。不要轻易信任何人，尤其是……咳……外村的忍者。”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在翔太脸上停了停，又移到晴子那里，最后落在林枫身上。那眼神比平时更沉，像是在透过林枫看什么，停留了足足两秒，才缓缓开口：“林枫，你的观察力……咳……还有冷静，在考试里或许能派上用场。保护好……你的队友。”
“翔太，你的突击能力强……咳……要在关键时候用，别冲动。”
“晴子，你的感知和细心……咳……是队伍的辅助，别慌。”
他说到这里，又一阵咳嗽涌上来。这次他没再压抑，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咳得连肩膀都在颤，声音里带着点沙哑的破音。翔太和晴子都绷紧了脸，想说什么，却又没敢开口。直到咳嗽平息，月光疾风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才继续说：“咳……总之，活下去，通过考试。这就是……你们第一阶段的目标。”
说完，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回去吧，早点休息。”
三人没再多说，转身离开。林枫走在最后，快到训练场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疾风还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林枫，望着死亡森林的方向。死亡森林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黑沉沉的，连一点光都没有。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孤零零的，像一道快要淡去的痕。忽然，又一声咳嗽传来，比刚才更重，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在寂静的夜里飘着，让人心惊。
林枫的手心悄然握紧，指甲陷进肉里，传来一点刺痛。
他好像能看到月光疾风口袋里那个竹药瓶，能看到护额下那双疲惫的眼睛，能看到那些暗处的阴影正一点点裹上来，像藤蔓缠紧了树干，越收越紧。
月光疾风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他查的事应该到了关键处，可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就像那截燃到尽头的烛芯，再吹一口气，就会彻底灭了。
中忍考试……林枫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这哪里是晋升考核，分明是一个张开的陷阱，里面藏着阴谋、杀戮，还有无数看不见的刀。月光疾风的悲剧，恐怕就藏在考试期间的某个夜晚，藏在死亡森林的阴影里，藏在那些戴着诡异护额的人手里。
必须找到他的巡逻规律。必须知道他可能去的地方。必须……抢在阴影之前。
林枫回到家时，窗外的月亮已经躲进了云里，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亮着。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手绘的地图，是他之前根据木叶的地形画的，上面用炭笔圈着几个区域——都是他之前看到月光疾风离开后，可能去的方向。他把地图摊在桌上，指尖顺着那些圈移动，脑子里飞速过着画面：月光疾风靴底的泥、身上的露水味、暗部的护额……
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个绷紧的弓。
窗外很静，静得能听到远处守夜忍者的脚步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可林枫知道，这寂静底下，是无数暗流在涌——大蛇丸的窥视、暗部的异动、沙忍和音忍的阴谋，还有月光疾风那越来越重的咳嗽声，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当第一场考试的钟声敲响时，那些暗流就会冲破水面，掀起一场足以吞掉一切的风暴。
林枫看着地图上的圈，指尖在其中一个标记着“西树林”的地方停住，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他要做的，不是躲在风暴外面，而是钻进风暴的中心，在那片混乱里，抓住那一线能把月光疾风拉出来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