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抱着周明回到景阳宫时,他还拿着那个毛笔,一直试探着想往嘴里放,但都被如意和奶娘温柔阻止了。
他们前脚才回到景阳宫,后脚,皇帝居然又派人送来了赏赐,是各种各样大小长短不一的毛笔,说是给周明玩的。
景阳宫内的下人都开心不已,就连春兰和夏荷也是喜笑颜开。
夏荷带着人把东西拿下去登记入库。
春兰则开心地对如意说:“主子,陛下对我们小主子可真好!”
如意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让其他伺候的宫人退下。
这才眼神复杂的对着春兰说:“皇上…只不过是开始把我们当棋子用了。”
春兰惊愕:“怎…怎么会?”
她又看着周明,“这…这可是…”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这可是皇帝的亲儿子。
如意本来说不说都行,但她怕不说清楚,春兰再不知约束底下人。
想了想,还是得让春兰知道。
不过她也没解释太多,只是淡淡说:“反正你只要记着,陛下并不是真心对待景阳宫就行。”
说完这句,又安慰春兰:“没关系…棋子,也有棋子的活法。你只要和夏荷约束好景阳宫内的人,让他们谨言慎行,低调做事!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春兰赶紧点头,“主子放心,我会的!”
如意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眼中依旧平静。
皇帝利用她,她又何尝不能利用他呢?只要有恩宠,哪怕是假的,她也能在这深宫之中,站稳脚跟,积蓄力量!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但景阳宫内的地龙,似乎比往日更暖了一些!
…
日子和顺,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新的一年到来了。
正月十五,本来是前朝后宫共同庆贺的大日子。
但太后的慈宁宫却如同一潭深水,让来来往往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太后端坐于慈宁宫西暖阁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碧玺佛珠。
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过张嬷嬷呈上来的情况——关于景阳宫每日的点点滴滴,关于皇帝对沈氏日益明显的偏爱。
小年夜宫宴上的屈辱,如同淬毒的尖刺,深扎在她心头。
更让她心寒的是,皇帝对她的态度。
硬碰硬,显然已行不通。
皇帝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不仅手腕更加强硬,人也更加冷酷无情。
她不能将皇帝彻底推向对立面。
但现在,她在后宫已经威严扫地,在前朝,也没有太多助力。唯一的娘家人,萧国公府那边,也因上次的冲突对她颇有微词,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哀家…需要时间。”太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在真正被敲了一棍子后,太后又找回了她的手腕。
数日后,一道懿旨震惊朝野后宫:
“哀家感念上天庇佑,大周国祚绵长。然近岁天象偶有微异,哀家心甚忧之。为祈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哀家决意于西山皇家别苑‘静心堂’清修祈福,斋戒礼佛三年,以尽绵薄之力。后宫诸事,辛苦沈贵妃打理!”
这道懿旨一出,朝野震动!
太后为国祈福,清修离宫!
这是何等的大义与牺牲!一时间,颂扬太后深明大义、心系社稷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乾清宫。
皇帝接到懿旨时,一时复杂难言!
他岂能不知太后的用意?这分明是以退为进!以“为国祈福”之名,行蛰伏避锋之实!更狠的是,她将自己置于道德的制高点,将“孝道”和“国运”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头上!
他若阻拦,便是不孝,更是罔顾国运!
他若强留,便是阻挠太后为国祈福,其心可诛!
太后此举,不仅堵死了他所有可能的不满,更在她归来之时,披上了一层“为国祈福、劳苦功高”的神圣光环。
届时,他作为皇帝,必须对她更加恭敬,否则便是忘恩负义,不忠不孝!
“好!好一个为国祈福!”皇帝猛地将懿旨拍在御案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翻腾,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憋屈。
太后离宫那日,场面极其隆重。
皇帝率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于宫门外相送。
太后一身素净的佛衣,未施粉黛,神情庄严肃穆,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悲悯。
她对着皇帝微微颔首,声音平和:“皇帝,哀家此去,只为祈求上苍护佑我大周江山永固。后宫诸事,你多费心。明儿年幼,更要好生看顾。”
她特意提到“周明”,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站在妃嫔队伍中、低眉顺眼的如意,那眼神深处,是冰冷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母后为国祈福,劳苦功高,儿臣…感激不尽。”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躬身行礼,姿态恭敬,眼底却是一片复杂。
太后有如此手腕,如果不是用在对付他,而是要和他共进退该有多好!
“恭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泽绵长,佑我大周!”百官与妃嫔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太后在万众瞩目和颂扬声中,登上了凤辇,缓缓驶离宫门,留下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
…
春暖花开,又是新的春天到来。
三载光阴,如白驹过隙。
景阳宫外的花木荣枯交替,宫内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平静与…特殊。
如意依旧是那个深居简出的沈贵妃,容颜因精心调养更胜往昔,却依旧习惯性地在公开场合维持着几分病弱的苍白。
皇帝依旧不来景阳宫过夜,这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他对景阳宫的“恩宠”,却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渗透进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每三年一次的选秀照常举行,一批批如花似玉的新人带着家族的期冀踏入宫门。
她们或娇艳如牡丹,或清雅如幽兰,或活泼如春莺,在短暂的恩宠后,大多沉寂在后宫庞大的基数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几圈涟漪便归于平静。
德妃依旧禁足长乐宫,虽未废黜,却形同虚设。
贤妃虽待遇同以往一般无二,但却彻底沉寂了下去,整日闭门礼佛,连带着萧国公府似乎也低调了许多。
唯有景阳宫,成了后宫一个独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