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具铁甲尸的头颅一具接一具炸开,青焰在尸群中扫出一条焦黑通道。叶焚歌踩着残甲往前冲,火剑拖地,火星四溅。她七窍还在渗血,每喘一口气都像吞刀子,可脚步没停。
萧寒跟在她侧后,左手按着肩头伤口,寒气顺着指尖往外漏。他最后那枚冰晶钉进地脉时,整条右臂都结了霜,现在走路带风,脚印一路结冰又碎裂。
“别硬撑。”叶焚歌头也不回,“你那点寒气,再耗下去胳膊得废。”
“那你呢?”他声音哑,“七窍流血还跑这么快,是想死在进门之前?”
她咧嘴,血从嘴角溢出来:“死也得死在里头。外头全是写着我名字的骨头,再待下去我怕自己真信了——我是来献祭的。”
台阶就在眼前。
太庙石阶宽三丈,青石铺底,表面刻满细密符文。那些纹路不像刀刻,倒像是被什么活物啃过,凹凸不平,泛着暗红油光。
叶焚歌刚抬脚,左眼突然一疼。
不是外伤那种疼,是眼球里面像被人塞了烧红的针,一抽一抽地跳。她抬手去揉,指尖刚碰眼皮,视野猛地一花。
银瞳里映出的东西变了。
地底深处,九具青铜棺倒悬而下,棺身缠满粗大铁链,链环上刻的纹路,和她掌心剑印残痕一模一样。每具棺材底下都吊着一块玉牌,写着生辰八字。
其中一块,写着“叶焚歌”。
她猛地闭眼,再睁,幻象还在。
“看见什么了?”萧寒察觉她停步。
“九口棺材。”她嗓音发紧,“挂着我的名字。”
萧寒皱眉,抽出寒剑,剑尖点地,顺着石阶裂缝往下探。霜气渗入,沿着符文走向蔓延,结果刚爬两寸,就被一股热流冲散。
“有东西在呼吸。”他说,“地底不是死阵,是活的。”
叶焚歌盯着那台阶,忽然笑了:“行,那咱们别爬了。”
她抬脚,直接踩上第一级。
符文瞬间亮起,红光顺着鞋底往上爬。她没躲,任那光芒缠上小腿。下一瞬,眼前景象扭曲——她站在一座祭坛中央,四肢钉着铁链,头顶悬剑,血顺着剑尖滴落,滴进下方一口大鼎。
幻觉。
她知道是假的,可身体还是僵了一瞬。
就在那刹那,左眼剧痛再起,银瞳中的倒悬棺材晃了晃,其中一口突然震动,铁链哗啦作响。
她咬牙,一拳砸向自己左眼眶。
疼,但清醒了。
幻象退去,她站在原地,额头冒汗。
“你干什么?”萧寒一把抓住她手腕。
“打醒自己。”她甩开他,“这台阶吃人记忆,专挑你最怕的事放。我不信它,它就困不住我。”
萧寒盯着她渗血的鼻孔:“你确定你不是在硬撑?”
“我确定。”她冷笑,“而且我还有个新本事——现在闭眼,比睁眼看得清楚。”
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银瞳里的倒悬棺材依旧悬着,铁链纹路清晰可辨。她伸手往空中一抓,像是在数链节数。
“九口棺,九条链,链链连着我。”她喃喃,“所以这太庙不是庙,是锁魂的笼子。”
萧寒沉默片刻,寒剑往地上一插,剑身没入三寸。霜气顺着裂缝钻入地底,寒流蔓延,冻土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突然,地下传来一声冷笑。
“叶姐姐,我的血好喝吗?”
声线清脆,确实是楚红袖。
可那语气,没温度,没情绪,像从一口深井里捞出来的回音。
叶焚歌浑身一僵。
掌心剑印猛地抽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她低头看,疤痕没裂,可皮肤底下有东西在动,像一条小蛇顺着血管往上爬。
妖血沸腾了。
她牙关打颤,舌尖一疼,咬破了。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让她脑子清醒了些。
“不是她。”她低声道,“红袖不会这么说话。”
“也不是活人。”萧寒拔出寒剑,霜纹刚在地面成型,就被一股热气融化,“是阵法在模仿记忆。”
“它知道我和红袖的关系。”叶焚歌冷笑,“所以拿她来戳我肺管子。”
她抬起手,掌心对准裂缝。
剑印越来越烫,血管突突跳。她忽然想到梦里那张纸条:“铃响三次,剑归火海,门开一线,莫回头。”
现在门开了,她没回头。
可这地底的东西,是不是也等着她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抽出火剑,剑尖划过掌心。
血珠滚落,滴向裂缝。
血还没落地,异变突生。
地底九声铁链震响,像是九道锁魂链同时被人猛拽。那声音不是从耳朵传来的,是直接砸进脑子里,震得她耳膜发麻,膝盖发软。
萧寒一把扶住她肩头:“你干什么?!”
“试试。”她喘着气,“我是不是真那个‘容器’。”
血珠终于落地。
碰触裂缝的瞬间,第一道铁链断了。
咔。
清脆得像冰裂。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九声接连炸开,节奏越来越快,最后一声几乎和前一声重叠。
铁链断了。
地底那口倒悬的棺材缓缓下沉,消失在视野里。
叶焚歌踉跄后退两步,靠在石阶边缘。她掌心的血还在流,可剑印的抽搐停了。妖血也安静下来,像退潮的海。
“有效。”她抹了把鼻血,“看来我不只是容器。”
“我是钥匙。”
萧寒盯着那裂缝,寒剑横在身前:“可这锁开了,里头的东西未必是给你准备的。”
“我知道。”她咧嘴一笑,血沫从嘴角溢出,“但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写个‘到此一游’就走吧?”
她抬脚,踩上第二级台阶。
符文再亮,红光爬腿,幻象重现——祭坛、铁链、悬剑、滴血。
她这次连眼皮都没眨。
银瞳里,九具棺材只剩八具倒悬。第九具不见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掌心。
那滴血,不是她自己割的。
是刚才七窍流血时,有一滴鼻血提前落进了裂缝。
也就是说,铁链断的时候,她还没划掌。
“不是血开的锁。”她喃喃,“是……我流的血。”
萧寒听不清她说什么:“什么?”
“没什么。”她抬头,继续往上走,“就是觉得,这地方挺会挑时候流鼻血。”
第三级台阶。
符文亮起,红光更盛。这次幻象变了——她看见自己站在火海中,手里握着一把剑,剑尖插进楚红袖心口。红袖抬头看她,笑了一下:“叶姐姐,你终于来了。”
她猛地闭眼。
银瞳里,第八具棺材开始震动。
铁链绷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没再划掌,而是抬起手,直接把鼻血抹在台阶上。
血痕刚落,铁链又断了一道。
咔。
她睁开眼,笑了:“原来不用割,流就行。”
第四级、第五级、第六级……她一路往上,每踩一级,就流一点血,鼻血、耳血、嘴角的血,全抹在符文上。每抹一次,就有一道铁链断裂。
萧寒跟在后面,寒剑始终没收。他盯着那些符文,忽然道:“这些纹路在变。”
“怎么说?”
“一开始是锁魂阵,现在……像在记录。”
“记录什么?”
“你的血。”他说,“每断一道链,符文就多一道裂痕,裂痕形状,和你血滴落的位置一致。它不是被动开锁,是在学你怎么开锁。”
叶焚歌脚步一顿。
她低头看台阶。
果然,那些符文裂开的纹路,像极了她血滴的轨迹。
“好家伙。”她冷笑,“这不是门,是学生。”
“它在学我怎么破阵。”
第七级台阶。
她刚抬脚,左眼又疼。
银瞳里,第八具棺材的铁链绷到极限,链环开始发红,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加热。
她没停,踩上去。
符文亮起,幻象再变——这次是她自己,站在燃烧的皇宫里,梦中“自己”坐在龙椅上,扔出一杯酒,纸条飘落:“这酒你喝不了,那就倒了吧。”
她忽然懂了。
那杯酒,不是倒进火里。
是倒进了现实。
就像她的血,流进地底。
她抬手,抹了把鼻血,按在符文上。
血痕落下,第八道铁链,断了。
咔。
她喘了口气,抬头看最后一级台阶。
第八具棺材已经下沉,第九具……不见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掌心。
剑印的残痕,和铁链上的纹路,本该一模一样。
可现在,少了一道。
像是被什么人,提前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