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檐角铜铃被风扯得叮当响。
玄箴的笔尖顿在云使陈九的备注栏,忽然手背一烫——那本裹着青布的《民生账本》正微微发烫,封皮上的金丝纹路像活了般游窜,在纸页间凝成一行血字:西山矿洞,异常能量浓度突破临界值。
他瞳孔骤缩,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账本边缘。
这是半月前谭浩让人往系统里加的民间安全预警模块,说是神仙爱扎堆搞事情,得给他们立个响铃。
此刻那行字还在跳动,末尾跟着一串数字:十七名未注册神灵,标记为清源盟,目标肃人间悖逆。
玄箴猛地站起身,木椅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他扯过案头蓑衣就要往外冲,却见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林诗雅的道袍下摆掠过门槛。
她袖中青锋微震,发间玉簪泛着冷光:玄主管急成这样,可是出了大事?
圣女来得正好!玄箴将账本递过去,雨水顺着蓑衣滴在两人脚边,西山矿洞,流散神灵结社。
他们喊的口号......他喉结动了动,还天道于神明,肃人间之悖逆
林诗雅指尖掐诀,青锋嗡鸣出鞘三寸。
道袍无风自动间,她已望见账本里浮动的灵脉图——西山那片矿洞,正是凡界与灵界的薄弱处。
若真让十七个修了几百年的老古董掀了桌子......她眸中寒芒乍现,我这就去封了矿洞!
哎哎哎——
一道带着笑音的吆喝从院外飘进来。
谭浩蹲在屋檐下的竹凳上,裤脚卷到脚踝,沾着泥点子。
他面前支着口粗陶锅,萝卜和豆腐在滚汤里扑腾,雅雅你急什么?
要造反的神仙,先把他们家水电停了呗。
林诗雅的剑穗突然一滞。
她转头看向谭浩,见他正用竹筷戳起片白萝卜,热气熏得眉梢发颤:半月前我往账本里埋了基础生存协议——凡界的水脉、灵脉、月光,全归民生系统管。他把萝卜塞进嘴里,含糊道,非法集会?
那就让他们喝浑水,点不亮火把,连灵力都使不利索。
玄箴猛地拍了下脑门。
前日谭浩非要拉着他改账本底层代码,说什么神仙也要交物业费,他当时只当是谭浩又犯了逗比毛病,敢情是早防着这手!
林诗雅收了剑,道袍上的寒气散了些:你是说......环境降级?
对喽!谭浩夹起块豆腐在调料碟里滚了滚,不是废他们修为,是让那片地变回无人区。
没净水,没稳定灵气,夜里连月亮都不照——他忽然冲玄箴挤眼睛,玄主管,系统触发条件写的是啥来着?
检测到非法集会,启动环境降级程序。
恢复条件......玄箴翻着账本笑出声,解散组织,全员登记,补缴三年物业费。
林诗雅望着谭浩发顶翘起的碎发,忽然想起前日他蹲在菜地里教陈九施肥时说的话:神仙要吃饭,凡人也要吃饭。
规矩不是捆人的绳子,是让大家都能端稳碗的桌腿。
此时雨势渐小,谭浩的火锅飘出股豆酱香。
林诗雅忽然觉得,这锅滚汤里咕嘟的不是萝卜豆腐,是把旧世界的规则慢慢熬化了。
西山矿洞内,十七道身影跪成半圆。
石壁上刻满古老神纹,血誓的朱砂正顺着纹路往下淌。
为首的镇山君捏着块玉牌,牌面清源盟三个大字泛着幽光:待我等重掌天道,必让这些蝼蚁......
噗——
他话音未落,洞顶的石缝突然渗出浑浊的水,滴在玉牌上,将字晕开半片。
有人惊呼:泉眼的水变浑了!另一人搓了搓掌心,我的灵力......像被什么缠住了?
镇山君皱眉掐诀,指尖却凝不出半滴水珠。
他猛然抬头,见洞顶浮起半透明的账本虚影,一行金漆大字缓缓铺开:检测到非法集会,已启动环境降级程序。
放肆!镇山君拍地而起,周身神力爆发。
可那神力刚涌出体外,便像掉进了泥沼,迟滞得连洞壁的火把都点不亮。
更诡异的是,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像塞了把碎沙——方才还清甜的泉水,此刻竟比苦胆汁还涩。
这不可能!雷罚使浑身发抖,我们可是神!
怎么会连凝水诀都使不出?
因为现在的天武大陆,规矩变了。
虚空中的账本轻轻翻动,下一页浮现出谭浩叼着狗尾草的画像,旁边配着行小字:民生大于天,神仙也得守人间。
三日后清晨,小镇东门外的青石板上沾着露水。
玄箴刚把《流动人口登记表》摊开,就听见守门的老周喊:玄主管!
西山来的人了!
十七道身影跌跌撞撞进了镇门。
他们道袍皱得像抹布,发间沾着草屑,每人背上捆着柴,手里提着米袋。
为首的镇山君抹了把脸上的泥,声音哑得像破锣:我们......我们解散清源盟,全员登记,补缴物业费。
谭浩正蹲在屋檐下刷锅,闻言头也不抬:水电可以恢复,但得加罚。他用锅刷指了指墙角的铁锹,每人承包一条臭水沟清理,完成了再申请低保。
人群哄笑中,林诗雅注意到队伍最后那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
他摘下兜帽时,她瞳孔微缩——那是曾屠过百修士的杀劫使。
此刻他盯着铁锹,喉结动了动:清淤......也算修行吗?
林诗雅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看孩子们追着卖糖画的老汉跑过青石板,听茶棚里传来来碗热粥的吆喝。
她忽然想起谭浩说过的话:真正的道,不在云端,在搀人一把的手心里。
她轻声道,现在,每一铲泥,都是在挖掉旧世界的根。
是夜,万里之外的虚空深处,最后一道血色裂痕正缓缓闭合。
那裂痕后曾传来暴怒的神谕,此刻却像被什么温柔的力量包裹着,渐渐消弭于星屑之中。
而在小镇西头的老槐树下,谭浩蹲在玄箴身边翻账本。
他用树枝戳了戳清源盟的注销记录,突然抬头:玄主管,他们的物业费......收够买糖糕的钱没?
玄箴笑着摇头,提笔在备注栏写下:十七神已登记,处罚执行中。
油灯的光漫过纸页,将已整改的红印照得暖融融的。
檐角铜铃轻响,像是在应和远处传来的水声——那是杀劫使在臭水沟边挥锹的动静,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