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晌午,登记处的阳光斜斜漫过柜台,在谭浩发梢镀了层金。
他歪在竹椅里打盹,左脚搭着桌沿,草茎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半碟桂花糕在左手边,还剩最后两块沾着糖霜的。
静葬鼓蹲在墙角,鼓面浮着淡淡雾气,像块没擦干净的旧镜子。
忽然——
胸口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有人用细针轻轻挑开魂茧。
谭浩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摸胸口,眼前景象便开始扭曲。
青石板地面化作斑驳地砖,桂花香被陈茶味取代,他赫然站在一间破落办公室里。
墙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轮回管理局值班表几个字勉强能认,最新一页用红笔写着:值班员:谭浩(代理),墨迹未干,前一页则是守终者(永久休假),字迹褪色发灰,像被岁月泡过。
桌角摆着杯冷茶,水面浮着两片枯茶叶。
电脑屏幕忽明忽暗,荧光映得他眼尾发亮,一行字正往下滚:检测到权限冲突:创世神残念(守终者)与现任代理(谭浩)重叠率97%,建议召开三方会谈——
什么玩意儿?谭浩伸手去碰电脑,指尖刚要触到屏幕,后颈突然一凉。
下一秒,他像被人从水里拎出来似的,猛地跌回登记处竹椅,草茎地掉在地上。
你刚才......消失了整整三息。
清冷嗓音让他脖子一缩。
抬头就见林诗雅站在柜台前,素白裙角沾着星屑,手里还攥着那卷《轮回志》,眉峰微蹙,眼尾却藏着点没压下去的关切。
谭浩弯腰捡起草茎,叼在嘴里装傻:三息?我就打了个盹。
你额角在冒汗。林诗雅伸手,指尖悬在他眉心半寸处又收了回去,刚才......你身上有创世神的气息。
谭浩叼着草茎歪头:那是我工位。他指了指自己心口,就跟你们宗门的藏经阁似的,我那破办公室墙皮都掉了,电脑还老死机——
工位?林诗雅瞳孔微缩,《轮回志》在掌心攥出褶皱。
她本是来告知往生碑文重现的事,可此刻望着谭浩随意的模样,忽然想起前日在星轨台观测到的异象:原本恒定的命星图里,代表谭浩的那颗,竟在半夜亮起了创世神才有的混沌光纹。
要吃桂花糕吗?谭浩从柜台底下摸出个油纸包,我让御膳房多蒸了点,加了四份糖——
谭浩。林诗雅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竹椅一声,谭浩坐直了。
草茎从嘴角滑落,他望着林诗雅眼底翻涌的星芒,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迟早要问这个。他伸手把桂花糕推过去,先吃,吃饱了再说。
林诗雅盯着那包桂花糕,喉结动了动。
最终还是伸手拈起一块,糖霜簌簌落在裙角,像落了层细雪。
当夜,月光漫过静葬鼓。
谭浩盘坐在鼓前,衣襟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闭着眼,指尖轻轻敲了敲鼓面:我知道你在听。
虚空里有灰雾翻涌,那缕残念裹着锈铜钱的气息,若隐若现。
你想让我背锅?谭浩忽然睁开眼,黑瞳里翻涌着星河倒转的光,行啊。
但先说好了——他抬手按在鼓面上,本源编辑态发动的刹那,天地间所有规则都轻轻一颤,从今天起,神职不是统治,是公共服务岗位。
静葬鼓突然发出嗡鸣,鼓面浮现出金色篆文。
谭浩的声音混着规则震颤,传遍整个天武大陆:第一条行政令:所有高阶神明不得强制收取灵魂,违者按《阳间劳动法》追责。
加班必须发梦境币,节假日三倍!
风停了。
云停了。
连正在渡雷劫的化神修士都愣在半空,雷劫悬在头顶迟迟不落。
片刻后,虚空中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是千年冰层裂开第一道缝。
那缕残念裹着锈铜钱飘近,在谭浩耳边低语:你......和他真不一样。
谭浩没睁眼。
上一任守终者。残念的声音里有了温度,他总说神是规则,你却说神是打工人
静葬鼓第五次停下,鼓面浮出一行新字:今日值班:谭浩(三倍工资)。
黎明时分,幻境里的破旧办公室门一声开了。
忘名翁拄着拐杖走进来,白须被穿堂风吹得飘起来。
他在值班表下方签下自己的名字:代签到员:忘名翁,墨迹刚干,便转身对虚空说:第一百一十位......守终者,今日未到岗,理由:已辞职。
衔灯雀扑棱棱飞入,爪间衔着朵黑白双色花,轻轻放在桌上。
那花一半是生之绚烂,一半是死之沉静,正是创世坟场唯一盛开的花种。
而在凡界东域的一座荒山上,尘封千年的石门突然发出闷响。
青苔簌簌剥落,门内透出昏黄灯光,一台老旧电脑自动启动,屏幕蓝光映着石墙,弹出提示:欢迎回来,管理员。
您有1封未读邮件:主题——关于您的试用期考核。
登记处里,谭浩趴在柜台上午睡,嘴角沾着糖霜。
林诗雅站在门口,望着他发顶翘起的呆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朵双色花。
远处传来晨钟,她忽然听见风里飘来几句模糊的碎语:京城......变天了......冷宫......沉眠圣殿......
她皱了皱眉,正欲细听,谭浩却翻了个身,含混嘟囔:雅雅,帮我把桂花糕收收......别让耗子叼了......
林诗雅耳尖一红,到底没忍住,伸手帮他把滑落的外衣拉了拉。
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静葬鼓轻轻一震,新的待办事项浮现在鼓面最上方:急件:调查京城异动(涉及创世坟场关联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