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者归位,天地静默,但这份静默并未持续太久。
次日清晨,大夏皇城最偏僻的冷宫屋顶,谭浩仰面朝天,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拔来的草根,任由初升的暖阳将他每一寸筋骨都晒得酥软。
他眯着眼,神情惬意,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只是这方屋瓦上的一个慵懒过客。
“九殿下!”一道急促的女声划破了宁静。
林诗雅的身影如一阵风般掠上屋顶,绝美的脸庞上满是焦灼,她手中紧握着一枚玉符,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显然是刚刚承受了巨大的信息冲击。
“出大事了!星辰、太虚、万法三大仙门,联合了北境、西漠等八大古国,在东域荒原布下了‘九州龙斗阵’!”
谭浩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嘴里的草根换了个边咀嚼。
林诗雅深吸一口气,语速更快:“他们以各自国运为赌注,引动龙脉之力,要在十日之内,决出东域唯一的霸主!败者,国土崩裂,气运被夺,亿万子民沦为奴隶……这是灭国之战!而且,他们指名道姓,要大夏皇室派代表参战,否则便视为主动认输,第一个拿大夏开刀!”
“不去。”谭浩翻了个身,背对朝阳,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吵。”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林诗雅几乎要抓狂,她跺了跺脚,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可是……可是星辰仙宗已经提前发布法旨,将我们这座冷宫划为了……‘战俘收容地’!”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临。
谭浩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平日里总是睡意朦胧,此刻却清澈得如同倒映着整片星空的深渊。
他依旧躺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那是我晒背的地方?”
声音不大,却让整片冷宫的屋瓦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嗡”轻颤,仿佛下一秒就要集体碎裂。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东域荒原中央,一座巨大的悬浮玉枰之上,洛无争正襟危坐。
他身着星辰道袍,三千青丝如瀑垂落,仔细看去,每一根发丝上竟都缠绕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因果线,与天地间的法则共鸣。
作为星辰仙宗千年不遇的“天机之子”,他便是此次“九州龙斗阵”的总执棋者。
他双目紧闭,神念沉入由八国龙脉与天地大势交织而成的巨大棋盘中,推演着未来的一切可能。
忽然,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无论他如何拨动因果,如何计算天机,所有指向大夏皇城冷宫的预测轨迹,在触及那个慵懒身影的瞬间,尽数崩断、湮灭,化作一片混沌的虚无。
“不可算……仍是不可算。”洛无争低声自语,”
“少主,”一名跪伏在他身后的数痴子,正用指甲在地上疯狂刻画着卦象,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猛地抬起头,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没用的!我算了一千遍,一万遍!此人……此人连梦境都不做任何规划!一个连潜意识都随波逐流的家伙,你要如何预测他的行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天机’二字最大的嘲讽!”
洛无争眼中寒光一闪,那数痴子瞬间化为飞灰。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八枚代表着八国国运的龙形符印。
“既然无法预测,那就用最古老、最蛮横的法则逼他入局——大势围杀!”
他五指猛然握紧!
“吼——”
刹那间,东域荒原之下,八条沉睡的龙脉骤然躁动,发出震彻天地的沉闷龙吟。
大地龟裂,山川移位,整个大陆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正为即将到来的血腥博弈而发出兴奋的咆哮。
午后,阳光变得有些毒辣。
白小刀作为冷宫名义上的护卫,奉命在外围巡逻。
他远远就看见自家老大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脸上盖着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西瓜皮,呼噜声打得有节奏。
白小刀苦着脸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嘀咕:“老大,外面都快把天捅破了,八国联军啊,您就真一点不急?”
谭浩不耐烦地掀开瓜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谁赢谁输,关我屁事?难道他们赢了,我这瓜就不甜了?”
“瓜是甜的,”白小刀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可他们说了,要是大夏再不派人去应战,他们就要先拆了咱们这个院子,腾出来当……当第一座刑场,用来处决大夏的皇室战俘。”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谭浩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被扰了清梦的野猫,极不情愿地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烦死了,一个个的,就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吗?”
他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快要哭出来的白小刀身上,随手一指:“那你去。”
此言一出,周围偷听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全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白小刀更是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调了:“我?老大,我就是个街头混混出身,连修行门槛都没摸到,我去那不是送死吗?是送菜啊!”
“怕啥。”谭浩打了个哈欠,眼神里满是敷衍,“我给你加个buff。”他顿了顿,想了个词,“嗯……今天运气好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璀璨金光,自九天之上笔直垂落,精准无误地笼罩了白小刀。
白小刀只觉浑身一暖,脚下竟凭空浮现出一座虚幻的九瓣金色莲台,周身那点微不足道的气运,在这一刻竟如烈阳升空般疯狂暴涨,炽热得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这道冲天气运,瞬间被东域战场上的观星者们捕捉到。
“报!大夏终于派人来了!气运显示……只是个寻常混混?”
“哈哈哈!大夏无人了吗?派这么个废物来送菜?”
八国天骄阵营中,一名以虐杀闻名的剑客狂笑一声,祭出了他的本命邪兵——断子绝孙剑!
此剑一出,鬼哭神嚎,一道惨绿色的剑光撕裂长空,直取千里之外尚在懵圈中的白小刀命门。
剑锋即将临体的刹那,远在冷宫的谭浩正准备躺下继续睡觉,却被一只蚊子叮了一下,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今天真不宜动刀动枪的。”
千里之外,那柄凶名赫赫的断子绝孙剑,在空中发出一声哀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斑驳,最终在离白小刀三尺之地,化作一捧毫无灵性的铁灰,随风飘散。
持剑的剑客更是如遭雷击,七窍流血,惨叫着倒地抽搐,浑身精气被瞬间抽干。
白小刀懵了片刻,随即感受着体内那股“我就是天命之子”的强大自信,咧嘴一笑,学着说书先生里的英雄好汉,抡起拳头就朝敌方阵营砸了过去。
一拳打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空中却诡异地浮现出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今日幸运色:黄!”
刹那间,对面一位身穿玄铁重甲的敌国将军,身上的铠甲“铛”的一声,瞬间变成了一套印满小菊花图案的黄金甲。
他手中的法宝灵光也从凌厉的白色,泛起了一层无害的淡黄光泽,威力骤降九成。
战场边缘,观星驼背上的浑天仪发出“咔咔”的怪响,指针疯狂乱转,最终“砰”的一声炸裂。
老者吐出一口鲜血,却仰天大笑,连夜绘制出了一幅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认知的新星图——《咸鱼星象图·初版》,其核心总纲只有一句话:九皇子作息,即为天机。
如此这般,闹剧般的战斗持续了九日。
第十日黎明,决战之时。
东域荒原的战场边缘,沙尘飞扬,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谭浩拎着半只冰镇西瓜,慢悠悠地从虚空中走出,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他无视了数万道惊愕、愤怒、忌惮的目光,径直走到战场中央,一屁股坐下,旁若无人地啃了一口瓜,含糊道:“这游戏节奏太慢了,九天了还没打完。”
玉枰之上,洛无争瞳孔骤然收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发自灵魂的恐惧。
他怒吼一声,不惜耗费百年寿元,启动了星辰仙宗的至宝“天轨推演仪”,试图在最后一刻锁定胜机。
然而,推演仪上亿万条代表因果与命运的计算光线,在谭浩身影出现的瞬间,轰然崩断!
下一瞬,惊变陡生!
大地震颤,天穹变色!
那八条被洛无争强行束缚、作为阵法核心的八国龙脉,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竟强行挣脱了国境的枷锁!
它们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是化作了八条奔腾咆哮的金色江河,撕裂大地,跨越山川,如江河汇海,百川归一,朝着那个正坐在地上啃瓜的男人脚下疯狂奔涌而去!
洛无争望着这毁天灭地的一幕,心神俱裂,一口逆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玉枰。
他死死盯着谭浩,发出绝望的嘶吼:“你……你修改了‘胜负’的定义!”
而谭浩,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随口说道:“我说了,别动我的晒太阳地。”
话音落下,八条磅礴浩瀚的龙脉之灵已尽数汇聚于他身前。
金光刺目,能量的洪流扭曲缠绕,发出亿万金属碎片相互挤压、摩擦、融合时才有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个崭新的、无法被世人理解的形态,正在那光芒的中心缓缓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