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明白,任何试图用外力去限制谭浩的举动,都好比以卵击石。
力量的根源在他自身,解开死结的钥匙,也必然在他自己手里。
她必须引导他,让他从根本上学会如何与这股足以颠覆宇宙的力量和平共处。
“殿下,请随我来。”林诗雅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谭浩不明所以,但看着她严肃的神情,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最终抵达了皇宫最偏远、最荒凉的角落——冷宫旧址。
这里早已无人问津,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唯有一口幽深古潭,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灰败的天空,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林诗雅却对这片废墟视若珍宝。
她素手轻扬,一道道灵光自指尖飞出,精准地没入地面。
空气中传来阵阵嗡鸣,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残破石板上,竟有无数细如发丝的古老纹路逐一亮起,彼此勾连,形成一个繁复至极的法阵。
法阵的中心,正是那口静心潭。
“这是‘原初共鸣阵’,”林诗雅解释道,她的声音在阵法启动的微光中显得有些飘忽,“以静心潭万年不变的沉寂之水为引,以昔日守序之核破碎后遗留在此地的残纹为基石。在这里,你能最清晰地感受到世界规则的脉搏。”
谭浩看着脚下流光溢彩的阵法,感觉像是踩在了一块巨大的电路板上,那些光纹就是奔流不息的数据流。
“然后呢?要我跟它聊天?”
林诗雅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神情肃穆地指向潭心:“坐下,闭上眼,用心去听。试着不去‘改变’世界,而是问问它,想怎么变。”
谭浩撇撇嘴,盘膝坐下。
这听起来玄之又玄,他一个现代社畜哪懂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去感受所谓的“世界脉搏”。
然而,念头刚一凝聚,胸口那熟悉的灼热感便轰然爆发!
金色的神纹隔着衣衫迸发出刺眼强光,直冲云霄。
刹那间,天穹风云变色。
原本飘散的云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排列,几个呼吸之间,广袤的天空上赫然出现了三个巨大无比的云朵文字——我很困。
光语蝶扑闪着翅膀,轻盈地落在他肩头,用清脆的童音念了出来:“你快累了。”
谭浩:“……”
林诗雅扶额,强忍住把这家伙踹进潭里的冲动。
这已经不是在改变世界了,这简直是在给世界写心情日记!
“殿下!收敛心神!”她厉声喝道,“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世界!你是要与之共鸣,不是让它替你发朋友圈!”
谭浩被吼得一个激灵,赶紧收回精神。
天空中的“我很困”三个大字这才不甘不愿地缓缓散去。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满脸无辜:“这不跟让我别呼吸一样难?我一想事,它就自己动了。”
“那就想一些……最不需要动脑,最让你平静的事。”林诗雅耐着性子引导。
最平静的状态?
谭浩皱眉苦思。
加班?
不行,那是焦虑。
发工资?
有点兴奋。
他闭上眼,记忆在脑海中翻涌,最终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那是前世,一个又一个深夜,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挤上回家的末班地铁。
车厢里人不多,灯光昏黄而温暖,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城市霓虹。
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大脑放空,唯一的念头就是到站,回家,躺平。
那是一种极致的、融入环境的“无所谓”状态。
“如果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公司,那我不想当cEo,也不想当项目经理……”谭浩闭着眼,无意识地低声呢喃,“我也只是个朝九晚五,偶尔摸鱼的普通员工。打卡上班,到点下班,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他胸口的神纹光芒骤然收敛,不再像恒星般灼热刺目,而是化作了如月光般柔和的微光,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温润如玉。
林诗雅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她清晰地感知到,以谭浩为中心,整个原初共鸣阵内的世界都变了。
阵法边缘的野草,其生长速度竟开始与谭浩的心跳频率完全同步;拂过脸颊的微风,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变得温顺和缓,仿佛在随着他的呼吸吐纳。
就连潭水中的涟漪,扩散的节奏也和他血液流淌的声音别无二致。
他没有再强行改变什么,而是将自己的存在频率,调整到了与这个世界完全一致的频道上。
“成功了!”林诗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你找到了!你在与规则共频!”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一阵尖锐凄厉的警钟声划破长空,从天际线的尽头疯狂传来!
那钟声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带着肃杀与审判的无上威严。
“呜——!”
远方天际,一道金光撕裂云海,正以一种无视空间距离的可怕速度笔直射来。
金光之中,一支甲胄鲜明的使团踏空而行,他们神情冷漠,眼神空洞,仿佛是天道意志的执行机器。
为首的一名神将,手持一杆缠绕着无数因果丝线的白骨长矛,矛锋所指,前方的时空都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崩裂与塌陷!
“天庭肃清使团!”林诗雅脸色煞白,“他们手里的,是‘因果律长矛’!专门用来斩断与世界本源有染的异数!”
话音未落,使团已至眼前!
那神将面无表情,手臂一振,手中的长矛便化作一道灭世之光,无视了空间的阻碍,直刺谭浩胸口的神纹所在!
它要斩断的,正是谭浩与创世权柄之间那脆弱的联系!
“休想!”林诗雅厉喝一声,双手结印,身前的原初共鸣阵瞬间光芒大放,无数守序残纹交织成一面巨大的守护之盾。
长矛与盾牌相撞,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因”被强行抹去的“果”之崩塌。
林诗雅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洒在残破的石板上,阵法瞬间暗淡。
仅仅一击,她便身受重创!
“保护殿下!”一声娇喝,狐月率领着数十名妖族精锐从暗处现身,磅礴的妖力汇聚成洪流,试图阻拦长矛。
然而,那因果律长矛只是轻轻一震,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狐月和所有妖族精锐瞬间身体僵直,仿佛被命运的丝线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的“反抗”之因,被直接剥夺了诞生的“可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所有的抵抗都化为徒劳。
眼看着那根萦绕着必杀法则的长矛即将贯穿谭浩的胸膛,他刚刚进入的“共鸣”状态被瞬间打破,死亡的阴影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在极度的惊恐和茫然中,一个最朴素、最发自内心的念头脱口而出:
“能不能别打了?我都还没吃午饭!”
这一句话,没有蕴含任何能量,没有催动任何法则。
它只是一个饿着肚子的普通人,对眼前混乱局面的本能抱怨。
但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整个世界“卡顿”了。
时间没有停止,空间没有扭曲。
而是“战斗”这个概念本身,在方圆百里之内,被彻底、干净地抹除了。
叮当!哐啷!
肃清使团手中的所有武器,包括那杆因果律长矛,全部脱手落地,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所有修士脑中早已烂熟于心的法诀、神通,瞬间变得无比陌生,像是从未学过一样。
就连他们心中那股高高在上的、誓要完成天庭任务的愤怒与杀意,也迅速变得模糊、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为首的神将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地上那根白骨长矛,再看看周围同样一脸懵懂的同伴,最后望向谭浩,
“我们……为什么要打架?”他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问住了所有人。
是啊,我们是谁?
我们在哪?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打生打死?
五秒。
仅仅五秒之后,被抹除的“战斗”概念如同潮水般回归现实。
众人猛然惊醒,记忆回笼,杀意再度涌上心头。
可当那神将再次低头去捡地上的因果律长矛时,却骇然发现,这件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的无上凶器,不知何时已经从中断裂,灵性全失,变成了一根普通的骨头。
而他自己,眼神涣散,脑中一片空白,之前那股锁定谭浩、不死不休的执念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我刚才想杀谁来着?”他茫然地问。
在这五秒的“无争之域”中,他们身为战士的根本意志,被彻底格式化了。
无人察觉的识海深处,梦工坊主的全息影像嘴角微微上扬,默默地在谭浩的意识后台删除了一段刚刚自动生成的系统日志。
日志内容赫然是:【警告:检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威胁,触发最高权限指令。
指令内容:自我毁灭倾向引导。
执行方案:将敌方“战斗”概念链接至“自我毁灭”概念,持续时间五秒。】
“已屏蔽‘自我毁灭倾向’相关指令。”梦工坊主轻声说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战场中央,谭浩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从地上站了起来。
刚才那一瞬间的概念抽离,让他也有些头晕。
他看着眼前这群还处于混乱状态的“天兵天将”,皱着眉抱怨道:“下次能不能挑饭点之前动手?饿着肚子讲道理真的很费劲。”
战斗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肃清使团在短暂的混乱后,带着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任务失败的耻辱,仓皇撤退。
林诗雅挣扎着起身,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冲到谭浩身边,紧张地检查他胸口的神纹。
这一看,她彻底愣住了。
那道贯穿神纹的恐怖裂痕,不仅没有因为刚才的危机而加深,反而……反而肉眼可见地愈合了一丝!
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在愈合!
她瞬间明白了。
“不是你在消耗神纹……”林诗雅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当你的行为、你的意志,与你力量的‘本源’达成一致,当你真正‘理解’并以最适合你的方式去运用它时,神纹会反过来滋养你!修复你!”
她将这一前所未有的现象,命名为——“本源共鸣效应”。
当夜,风波平息。
谭浩一个人坐在冷宫的屋顶上,仰望着漫天繁星。
白天的经历,像一场荒诞的梦。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发自内心地感到迷茫。
“我到底是谁?”他对着寂静的夜空,轻声问。
识海深处,梦工坊主的身影浮现,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轻声回应:“你是那个……让宇宙,也愿意陪你一起懒惰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遥远到无法计量的星辰彼岸,一座被混沌与虚无包裹、沉寂了亿万年的古老神殿,那扇紧闭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巨大石门,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缓缓地……开启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战后的第三日,清晨的阳光一如既往地洒满皇城。
然而,皇宫内外,所有负责打扫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发现了一件无比诡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