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吾王安眠,万敌自溃!
晨曦撕裂了天际的最后一抹墨色,金色的光辉如同被稀释的蜜,缓缓淌过冰冷的边关城墙。
肃杀了一夜的战场,并未随着黎明的到来而苏醒。
恰恰相反,它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
大夏的将士们陆陆续续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紧张地爬上哨塔,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毕生所学的兵法与常识,尽数化为齑粉。
敌军还在。
三十万蛮族大军,从铁骑到步卒,从王帐到伙房,所有人都保持着昨夜睡前的姿势,横七竖八地躺在绵延百里的营地里。
没有哀嚎,没有挣扎,只有平稳而深沉的呼吸声,汇聚成一片起伏的潮汐。
整片营地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场,埋葬的却是三十万活人。
“报——”探子飞马而回,声音里带着七分惊恐与三分茫然,“将军!敌营无人醒转,我等深入腹地,不见任何中毒迹象,亦无巫术咒法残留,更无一人受伤!他们……他们就像是集体做了个酣畅淋漓的美梦!”
消息传开,大夏军营一片哗然。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何等神迹!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谭浩打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了自己的营帐。
赤炎驹立刻小跑过来,用马头亲昵地蹭了蹭他,口吐人言,声音焦急:“主子,我们的人都醒了,但对面那帮家伙还睡着,现在咱们这边没人敢动。”
谭浩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的莫名其妙:“为啥?我又没让他们睡死过去。”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蛮族大阵中,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正是蛮族大萨满·苍狼。
他满脸的油彩已经哭花,眼神中的滔天恨意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崩塌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噗通”一声,这位在蛮族中地位尊崇如神的大萨满,竟朝着谭浩的方向双膝跪地。
他手中那根由历代萨满头骨串成的骨杖,承受不住这股源自灵魂的颤栗,竟发出一连串“咔嚓”脆响,寸寸断裂,化为一地碎屑。
苍狼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还在揉眼睛的年轻人身上,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狂风撕裂的破鼓:“‘怠惰之影’……我们动用了百万战魂的怨念,铸就了这足以侵蚀神灵心智的至高诅咒,我们以为,它能诛杀像你这样的伪神……”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可你……你偏偏……接受了它!”
“你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废物’,也从不以‘救世主’自居,你只是……你只是在做你自己!”苍狼的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他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堡垒,不是神格,不是修为,而是一颗对自己全然接纳,因而无懈可击的心。
“这才是真正的……不可战胜。”
就在苍狼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间异象陡生!
天空之中,毫无征兆地飘起了无数细碎的光点。
紧接着,一只又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从战场上那数不清的孤坟冢中挣扎飞出。
它们不是生灵,而是千百年来,战死沙场、英魂不甘、执念不散所化的聚合体——归梦蝶!
这些蝴蝶承载着无尽的悲伤与杀意,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战场上气息最独特的存在——谭浩。
蝶群汇成一道幽蓝色的洪流,铺天盖地而来,环绕着谭浩飞舞,那翅膀扇动的微风,冰冷刺骨,仿佛既是在索命,又像是在祈求解脱。
“九皇子!”
人群中,小豆子嘶吼着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地,对着谭浩的方向重重磕头,额头瞬间渗出血迹:“求求您!让哥哥们……让他们安心睡吧!他们太累了!”
谭浩愣住了。
他看着那漫天飞舞的蓝色蝶影,在那每一只蝴蝶的翅膀上,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在痛苦与不甘中扭曲、悲泣的面孔。
他们是蛮人,也是夏人,是这片土地上所有被战争吞噬的亡魂。
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烦,也有些心疼。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那漫天蝶舞,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轻声道:“睡吧,都睡吧,没事了。”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所有狂舞的归梦蝶,竟真的如听懂了一般,悄然静止在空中,随后温柔地、依恋地,落在了谭浩的肩头、发梢、指尖。
它们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丝暖意。
下一秒,所有的蝴蝶同时崩解,化作亿万点璀璨的荧光,如一场盛大的蓝色星雨,洋洋洒洒,落向这片饱经创伤的大地。
奇迹发生了。
每一道荧光落下的地方,原本因怨气而寸草不生的孤坟,竟缓缓平复,坟头的裂痕被温柔地抚平。
紧接着,嫩绿的草芽破土而出,枯死的树木抽出新枝,仿佛这片土地在顷刻间,便被注入了无尽的生机。
战场,变成了草原。
蛮族大军中,那些经历过无数次血战、心硬如铁的老兵们,望着眼前这一幕,竟纷纷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萨满·苍狼更是将身体伏得更低,他颤抖着手,撕下了自己象征着身份与力量的巫袍,将额头深深地叩进新生柔软的泥土里,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吾王安眠,万敌自溃!此非战败,乃是心服!”
他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三十万仍在沉睡的蛮族大军,仿佛在梦境中听到了神谕,竟齐齐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吼,那声音穿越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直冲云霄!
“吾王安眠,万敌自溃!”
九天之上,云端之中,林诗雅静静伫立。
她手中那枚古朴的玉符上,原本显示着谭浩信息的文字自动消散,一行全新的、闪烁着金色道韵的字迹缓缓浮现:
“目标状态更新:非觉醒体,而是‘道之载体’。”
而这一切惊天动地的变化,对于始作俑者谭浩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实感。
他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营帐,煮一包泡面,加两个蛋。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转身准备走人。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的小豆子,想了想,顺手从兜里摸出一块路上买的麦芽糖,塞进他手里:“下次别傻等了,有空来京城找我玩儿。”
小豆子含着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谭浩摆摆手,迈出了返回营地的第一步。
就在他脚掌落下的那一刻,他脚下原本龟裂贫瘠的荒原大地,竟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一片鲜嫩的绿茵自发地从他脚下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有生命的地毯,蜿蜒成一条通往大夏军营的小路。
路的两旁,不知名的野花争相绽放,仿佛整片大地都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宣告:
他走过的地方,无需征战,自有生机。
谭浩丝毫没有察觉,哼着小曲,顺着这条突然出现的小路,越走越远,背影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而在他身后,那三十万蛮族大军,竟无一人起身。
他们依旧保持着最虔诚的姿势,跪伏于这片新生的大地之上,口中的低语汇成永不止歇的潮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要将这八个字,刻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