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剧痛尖锐而深刻,温热的液体顺着虎口蜿蜒流下,滴落在黑暗里,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的一声。
唐薇死死咬着下唇,将痛呼硬生生咽回喉咙。她不敢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紧了那块边缘粗糙锋利的碎砖,任其割裂皮肤,仿佛这痛楚能让她更清醒,更能握紧这唯一的“武器”。
黑暗中,那老妪粗重而不甘的喘息声如同毒蛇吐信,近在咫尺。她能感觉到那双怨毒的眼睛正透过浓墨般的黑暗,死死钉在她身上,逡巡着,寻找下一个扑上来的时机。
怀里的布包被她用胳膊肘和身体紧紧压住,贴在墙根最深处。另一只受伤的手则横在身前,砖石的尖锐一端对外,摆出一个徒劳却竭尽全力的防御姿态。
时间在极度紧张的对峙中缓慢爬行。
每一秒都像一个时辰那般漫长。听觉在黑暗中被放大到极致,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过太阳穴时砰砰的鼓噪,以及对方喉咙里那含混不清的、带着痰音的喘息。
她在赌。赌那老妪受了刚才那一下,会有所顾忌;赌对方比自己更老、更虚弱,耗不起;赌这漫漫长夜,总会有点什么变数。
然而,先等来的不是变数,而是身体极限的反馈。寒冷、恐惧、疲惫、失血,还有精神的高度紧绷,开始如潮水般侵蚀她的意识。眼皮越来越沉,举着砖块的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感。
不能睡!睡着了,就真的完了!
她猛地用额头撞了一下身后的墙壁,借助短暂的刺痛让自己清醒几分。
就在这意识恍惚的瞬间,那老妪似乎捕捉到了她的虚弱!
窸窣声再起!比之前更加缓慢,却更加坚决,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黏腻感,再次逼近!
唐薇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绝望如同冰水浇头。她拼命地想抬起手臂,却发现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死在一个连面目都没看清的疯婆子手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吵什么吵!一群晦气的东西!还不消停!”一声粗暴的呵斥如同炸雷般在走廊尽头响起,伴随着沉重的皮靴踏地声和铁钥匙串碰撞的哗啦声。
是巡夜的狱卒!
那逼近的窸窣声戛然而止,随即是更快速度的、手忙脚乱的倒退声,缩回了对面的角落,瞬间变得悄无声息,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威胁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唐薇全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只剩下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火把的光晕再次从走廊那头移动过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短暂地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不耐的狱卒举着火把走了过来,粗鲁地用刀鞘敲打着沿途的栅栏:“妈的,大半夜还不安生!谁再闹事,老子把他拖出去喂狗!”
光线掠过唐薇的牢房,似乎在她惨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毫不在意地移开,继续向前巡去。
狱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火光再次微弱下来。
但经过这一番震慑,对面角落彻底没了声息,连那令人不安的喘息都刻意压抑到了最低。
危机……暂时解除了。
唐薇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攥着砖块的手疼痛钻心,黏腻的鲜血已经浸湿了手掌和砖石。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将那块染血的碎砖放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撕下囚服内侧相对还算干净的一条布,笨拙地、用牙齿配合着将手上那道深深的伤口缠绕包扎起来。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但精神却因为刚才的生死一线和狱卒的突然出现而异常清醒。
狱卒……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骤然闪现在她的脑海。
系统说过,功德来源于“智慧生物群体认同的正面能量波动”。挽救生命、扭转命运是大的,那么……一些微小的“善意”或“帮助”呢?是否也能触发那苛刻的系统判定?
在这个地狱里,谁最需要微小的“善意”?谁又能给出一点点“认同”?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那些和她在同一口锅里挣扎的囚犯,以及……那些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同样挣扎在底层边缘的狱卒。
尤其是后者。他们拥有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一点点信息,或者一点点……通融。
她想起来,新手礼包开出的那三块压缩营养块,虽然味道如同嚼蜡,但确实能提供扎实的能量。对她而言是救命的口粮,但对这些或许能吃饱肚子的狱卒来说,又算什么?还有那水……
不,水和营养块太扎眼,不能直接给。
那……还有什么?
她猛地想起——法场上,那个太监来宣旨时,拖拽她的狱卒粗暴地搜过她的身,似乎从她破烂的囚服暗袋里摸走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当时她处于极度惊恐中并未在意。但现在回想,那似乎是一小块……碎银子?
原主知画,即便落魄至此,身上或许还藏着最后一点体己?
她立刻屏住呼吸,忍着全身的疼痛,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破烂的囚服每一个缝隙、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暗袋里摸索起来。
手指划过污秽的布料,触感令人作呕。但她顾不上这些。
终于,在腰间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被磨破的小夹层里,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细小、坚硬的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跳!
小心翼翼地抠出来,借着窗外即将破晓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灰蒙蒙的光线,她看清了——那是一小块约莫只有小指甲盖大小、成色很差的碎银!上面甚至还沾着一点暗沉的血迹。
分量很轻,轻得可怜。但在眼下,这可能是她最宝贵的财富!远比那硬邦邦的营养块更有价值!
就在她捏着那点碎银,心脏狂跳地思索着该如何使用它时——
走廊尽头传来了不同于巡夜狱卒的、更加拖沓懒散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嘟囔的抱怨声:“妈的,天都没亮透……赶紧喂了猪食好回去眯会儿……”
另一个声音响起:“少废话,赶紧的。”
是送早饭的狱卒!
唐薇瞬间握紧了那小块碎银,冰冷的触感深深嵌入掌心。
机会!
脚步声渐近。两个狱卒抬着一个散发着馊臭气味的木桶,挨个牢房扔着一个个黑乎乎的、看不清原貌的窝窝头。
牢房里顿时响起一阵疯狂的骚动和抢夺声,夹杂着呜咽和咒骂。
唐薇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栅栏外。
终于,那两个狱卒停在了她的牢房前。一个身材干瘦、眼神浑浊的老年狱卒懒洋洋地拿起一个几乎全是麸皮、还沾着霉点的窝窝头,看也不看就往里扔。
就是现在!
唐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到栅栏边,赶在窝窝头落地之前,几乎是贴着地面,将那只紧紧攥着碎银的手闪电般地伸了出去,精准地塞向那老狱卒垂着的另一只手!同时抬起脸,用一种极度卑微、带着哀恳和恐惧的眼神望向对方。
那老狱卒显然吓了一跳,手条件反射地一缩,但指尖已经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物体。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致的惊讶,随即飞快地瞄了一眼手心。
那一点银色的微光,在他粗糙漆黑的掌心里,显得格外醒目。
他的动作有了一刹那极其短暂的停滞。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唐薇脸上——那张沾满污秽却依旧能看出年轻轮廓,写满了惊恐、绝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乞求的脸。
旁边的另一个狱卒似乎察觉不对,扭头看来:“老胡,磨蹭啥呢?”
被称为老胡的老狱卒手掌猛地合拢,将那点碎银死死攥住,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他脸上迅速恢复了那副麻木不耐的神情,甚至带着点嫌弃地朝唐薇啐了一口:“滚远点!碍事的东西!”
但他扔窝窝头的动作,却微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让那黑疙瘩轻轻地落在了相对干净些的地面上,而非一旁的污水里。
说完,他不再看唐薇一眼,推着还想说什么的同伴,催促着走向下一个牢房。
唐薇瘫坐回地上,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心脏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她不知道那点碎银能起到多大作用,不知道那老狱卒会不会转头就忘,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告发自己。
但就在她惊魂未定之时——
【叮。行为判定:对底层狱卒释放微弱善意(资源赠与)。目标认同度:低。获取功德:+0.5。】
【当前功德:-100,079.5。】
系统的提示音,第一次如同仙乐般响起。
虽然只有可怜的0.5,少得近乎羞辱。
但唐薇却猛地抬起头,灰败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亮光。
有反应!这条路……走得通!
她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个相对“干净”的窝窝头,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口中。
粗糙、酸涩、难以下咽。
但她却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咽了下去。
窗外,第一缕惨白的晨光,终于顽强地穿透了牢窗那狭窄的缝隙,如同利刃,微弱地劈开了囚笼内深沉的黑暗。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