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堡内,刚刚因猎弩试制成功和陷阱初显威力而提振起来的士气,尚未能完全驱散长久以来积累的疲惫,便被光羽带回的、更加冰冷残酷的现实再次拖入了深渊。
他依旧选择在夜深人静时,如同真正的夜枭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帆的石屋。但这一次,他带来的不再是某个具体的发现或通道,而是一种弥漫在堡外山林间、无处不在的肃杀氛围和令人齿冷的细节。
“堡主,”光羽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黑云寨……换打法了。”
杨帆正在灯下研究杨林送来的、关于脚踏弩进一步改进的构想图,闻言缓缓抬起头,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说。”
“他们放弃了强攻和单纯的围困。”光羽语速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韩当派出了数支由老练斥候和亡命徒组成的‘猎杀队’,每队五到七人,修为至少都在凡胎境二重以上,由经验丰富的头目带领。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猎杀任何敢于离开狼牙堡范围的活人。”
“我们的狩猎队,采药队,甚至是外出探查水源的小组,都成了他们的目标。”光羽继续道,语气冰冷地叙述着残酷的事实,“三天前,由老兵赵铁柱带领的、前往北面黑风岭狩猎的八人小队,未能按时返回。我们的人后来在一条溪边发现了他们的……残骸。八人,无一生还,死状极惨,皆是被虐杀而死,兵器、猎物被洗劫一空,头颅被割走。”
杨帆的拳头无声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赵铁柱,他记得那个沉默寡言却异常坚韧的老兵,是最早跟随他的一批人之一。
“两天前,冯主事派去西面采集止血草的三名妇人……尸体在距离堡墙不到五里的林子里被发现。”光羽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她们……死前遭受了凌辱。”
“砰!”
杨帆身前的木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桌面被他生生按出几道裂痕。怒火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对平民,对妇孺下手,韩当此举,已然毫无底线!
“这还不是全部。”光羽仿佛没有看到杨帆的震怒,或者说,他早已被这些消息麻木,“黑云寨的‘黑云追杀令’开始真正发挥作用。我们发现了至少三股不属于黑云寨的武装人员在堡外活动,他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手段更加下作。有落单的哨兵被毒箭暗算,有试图偷偷与外界联系的流民被吊死在路口……他们用各种方式,收集我们的人头,或者仅仅是耳朵,去黑云寨换取赏金。”
“我们布置的陷阱,起初效果不错,猎杀了他们一些人。但他们很快学乖了,开始用俘虏的流民或者牲畜探路,或者干脆绕开已知的危险区域。我们的外围预警圈,正在被他们用这种血腥的方式,一点点压缩,蚕食。”
光羽最后总结道:“堡主,现在堡外的山林,已经不再是获取补给的来源,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危机四伏的猎场。而我们,就是被猎杀的对象。”
石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两人凝重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变形。
杨帆闭上眼,脑海中能想象出那幅景象:曾经可以相对安全活动的山林,如今每一步都可能踏中致命的陷阱,每一片阴影后都可能隐藏着淬毒的弩箭或嗜血的刀锋。黑云寨不再急于一口吞下他们,而是像一条阴冷的毒蛇,缠绕上来,用毒牙一点点注入毒液,让他们在恐惧、愤怒和逐渐失血中缓慢死亡。
这种策略,更加恶毒,也更加有效。它打击的不仅是狼牙堡的物资来源,更是所有人的心理防线。没有人再敢轻易走出相对安全的堡墙,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感到窒息。
“我们派出去的‘夜枭’呢?”杨帆睁开眼,声音沙哑地问。
“损失了两人。”光羽的回答言简意赅,“对方也有擅长潜行和反追踪的好手。我们目前只能确保秘密通道入口附近的绝对安全,再往外,风险极大。”
连最擅长隐匿的“夜枭”都出现了伤亡,可见外部环境的恶劣程度。
杨帆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怒火压下。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毁灭。
“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和镇定,“第一,即日起,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堡墙范围!狩猎、采集全部停止。”
“第二,加派堡墙哨位,尤其是夜间,配备警锣和烽火,发现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第三,告诉周丕,他的陷阵营,训练内容增加反渗透、反猎杀项目。我们要学会如何在被动防御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第四,光羽,你的锦衣卫,暂时停止向外渗透。首要任务转为内部肃清和反谍,防止有人被重金收买,里应外合。同时,集中力量,给我盯死那几支‘猎杀队’的头目,摸清他们的活动规律!我要知道,是哪些杂种,在用我兄弟和姐妹的血,换取赏金!”
他的命令条理清晰,带着凛冽的杀意。
“是!”光羽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杨帆独自一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带着山野间特有的草木气息,但此刻,这气息中仿佛也掺杂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黑云的阴影,不再仅仅笼罩在头顶,而是化作了无数柄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刺来。狼牙堡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被这更加浓重的黑暗所笼罩。
但杨帆知道,越是如此,越不能退缩。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眼中寒芒闪烁。
狩猎,才刚刚开始。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未必不会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