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冬日清冽的空气,被几声略显急促的脚步打破。陈钉穿着他那标志性的黑色风衣,风尘仆仆地穿过紫霄宫前的广场,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凝重。他此行并非寻常拜访,而是带着任务而来。
客舍小院内,雪棠刚刚结束上午的剑术练习,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小憩。筱筱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仔细地帮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云无尘则倚在廊柱下,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们闲聊着。
“无尘,你说雪棠现在这进步速度,再过几个月,你是不是都打不过她了?”筱筱一边擦汗,一边促狭地看向云无尘。
云无尘夸张地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师父偏心,教得仔细,雪棠自己又是个妖孽级别的悟性,我这‘武当新秀’的名头怕是保不住咯!到时候还请雪棠女侠手下留情啊!”他对着雪棠夸张地抱了抱拳。
雪棠被他逗得莞尔一笑:“少贫嘴。没有你和清玄道长的指点,我连剑都握不稳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雪棠姑娘?云道长?筱筱姑娘?在吗?” 陈钉的声音透着一丝急切。
“陈钉?”雪棠有些意外,筱筱和云无尘也停下了说笑,看向门口。
陈钉推门而入,看到院中三人,明显松了口气,但脸上那份凝重丝毫未减。“太好了,都在。”他快步走进来,开门见山道,“雪棠姑娘,冒昧打扰,这次是有紧急情况,需要借助你的能力帮忙调查。”
“陈大哥,别客气,坐下说。”雪棠示意他在石凳上坐下,筱筱则立刻去屋里倒了杯热茶出来。
陈钉道了声谢,接过茶杯暖了暖手,快速切入主题:“是潮汕地区那边的一个宗祠,近期持续传出闹鬼传闻。当地村民人心惶惶,报告到了我们局里。我们派了专门的小组前去调查,动用了各种仪器,甚至请了擅长通幽的顾问前去感应…”
他顿了顿,眉头拧得更紧:“结果,只捕捉到极其微量的、近乎消散的灵魂能量残留。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存在过,但现在已经非常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无法追踪其源头和性质。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判断这到底是无害的、即将自然消散的孤魂野鬼,还是…某种潜藏起来、成了气候的邪祟故意留下的障眼法!”
“成了气候的鬼?”筱筱闻言,下意识地靠近了雪棠,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眼中流露出担忧。云无尘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成了气候的鬼物,意味着具备了更强的怨念、执念甚至害人的能力,与普通的游魂野鬼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是即将消散的孤魂,那倒无妨,时间一到它自然会归于天地。”陈钉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但如果是后者…它潜藏起来,要么是在积蓄力量,要么是有着更深的图谋。放任不管,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潮汕宗祠往往承载着一个家族的根源和气运,牵连甚广。我们急需弄清楚真相!”
他目光恳切地看向雪棠:“雪棠姑娘,你是我们目前所知唯一具备纯粹灵媒体质的人。你的灵魂感知,尤其是对精神层面痕迹的追溯能力,远超仪器和其他方法。能否请你亲自去一趟,尝试感知那些残留的灵魂碎片,看看能否从中捕捉到更清晰的线索?这或许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雪棠静静地听着,淡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自从掌控魂力小有所成后,她也渴望能找到机会验证自己的能力,去真正帮助他人,而不仅仅是被保护的一方。陈钉的请求,虽然带着风险,却也是一个机会。更何况,这关乎一方百姓的安宁。
“好,我去。”雪棠没有太多犹豫,声音平静却坚定。她握紧了筱筱抓着她衣袖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雪棠…”筱筱虽然担心,但看到雪棠眼中的决心,也明白这是她必须面对的成长之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用力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云无尘立刻接口,语气不容置疑,“师父交代我看着你…咳,我是说,保护你们俩的安全!潮汕那地方民俗复杂,多个人多份照应。”
陈钉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多谢!局里的专机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即刻出发,越快越好!”
清玄道长得知此事后,并未阻拦,只是将雪棠单独叫到一旁,郑重嘱咐:“雪棠丫头,此去务必小心。运用魂力感知残魂之时,切记抱元守一,紧守心神。魂隙之中那新生力量的‘锋锐’之意尚不明朗,感知他人魂魄时更要万分谨慎,避免自身魂力波动过于剧烈引动它。若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安全第一!” 他交给雪棠几张气息沉凝、绘制着复杂朱砂符文的特制符箓,“此乃‘净心守神符’,贴身放着,可助你稳固心神,抵御邪念侵扰。”
“雪棠明白,多谢道长!”雪棠恭敬地接过符箓,贴身收好。
数小时后,潮汕某地,林氏宗祠。
眼前的宗祠古朴庄严,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诉说着岁月的积淀与家族的荣光。然而此刻,厚重的木门紧闭,四周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寂静。明明是白天,却仿佛连阳光都无法驱散笼罩在此地的阴冷气息。
陈钉带来的调查局成员已经在祠堂内外布置了警戒线,并安置了数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精密仪器。“能量读数依旧极其微弱,分布散乱,无法锁定源头。”一个技术人员向陈钉汇报道。
陈钉点点头,看向雪棠:“雪棠姑娘,拜托你了。我们会在外围戒备,有任何发现或不适,请立刻示警。”
雪棠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种潮湿发霉的陈旧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纸钱和烟火气。她看向身旁一脸紧张的筱筱和神色凝重的云无尘,点了点头,迈步走向祠堂紧闭的大门。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祠堂内部空间很大,光线有些昏暗,高高的梁柱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森然。一排排黑漆漆的祖先牌位肃穆地供奉在神龛之上,香烛早已熄灭,只剩下冷硬的灰烬。
雪棠闭上双眼,摒弃杂念,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她并没有立刻调动眉心魂隙的力量,而是先尝试用自身灵媒那与生俱来的、对灵魂波动的敏锐感知力去“倾听”这座沉寂祠堂的声音。
“寂灭…哀伤…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不甘?”雪棠喃喃自语,眉头微蹙。这些情绪如同极其细微的尘埃,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杂乱无章,无法形成清晰的指向。
看来,仅凭基础感应是不够的。
雪棠缓缓睁开眼,淡蓝色的眼眸深处,一点银辉悄然亮起。她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眉心魂隙深处那温润的银色魂力,如同伸出一条无形的、极其纤细的触角,并未外放,而是将感知力提升到极致!
嗡…
眉心处那道魂隙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发出只有雪棠自己能感知到的嗡鸣。清玄道长所赠的“净心守神符”在胸前散发出温和的暖意,如同一道稳固的堤坝,守护着她的心神。
灵魂的视野瞬间在她眼前铺开!
不再是昏暗的祠堂景象,无数极其细微、几乎透明的灵魂光点如同风中飘散的萤火,在祠堂的空气中无序地浮沉、湮灭。这些便是陈钉他们捕捉到的、即将彻底消散的灵魂残屑,微弱得可怜。
雪棠的意念如同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无害的微弱光点,追寻着空气中那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阴暗与冰冷气息的残留轨迹。这气息虽然同样微弱,却比其他碎片更加凝实一丝,如同混在尘埃中的一粒细小的黑砂。
“这边…”雪棠低语,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动起来,在空旷的祠堂内缓缓踱步。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那几乎难以察觉的轨迹。
筱筱和云无尘屏息凝神,紧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打扰她。陈钉也站在门口,紧张地注视着。
雪棠最终停在了供奉牌位的神龛下方。她蹲下身,目光落在神龛底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缝隙处。那里光线最暗,阴影如同实质。
“在这里…残留最集中…”雪棠伸出白皙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而是悬停在缝隙上方寸许的位置。她集中全部心神,尝试将那一缕银色的灵魂感知力,如同一缕最纤细的银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阴影之中,去触碰那残余最深的一点阴冷气息!
就在她的感知力接触到那点气息的刹那——
嗡!!!
一声远比刚才强烈得多的嗡鸣在她脑海中炸响!眉心魂隙猛地一跳!一股冰冷、怨毒、带着强烈不甘和某种疯狂执念的混乱信息碎片,如同无数根冰针,顺着那道感知“银丝”狠狠扎向她的意识海!
“唔!”雪棠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眉心魂隙中的银辉剧烈闪烁,那新生的、隐含“锋锐”之意的银灰色魂力,似乎受到这股阴冷怨念的刺激,竟陡然变得活跃起来,一丝冰冷锐利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
“雪棠!”筱筱惊呼出声,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么样?!”云无尘一步抢上前,指尖迅速点在雪棠背后几处安神的穴位,一股温和的道家真气渡入。
陈钉也立刻冲了进来:“雪棠姑娘!”
雪棠靠在筱筱怀里,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股冲击虽然短暂却极为猛烈,若非清玄道长的符箓和云无尘的真气及时护持,她的意识海恐怕会受到震荡。她快速闭眼内观,强行压制魂隙中那因受到刺激而躁动的银灰色魂力,同时梳理着那涌入脑海的混乱信息碎片。
几息之后,雪棠猛地睁开眼,淡蓝色的眼眸中残留着一丝惊悸,但更多的是抓到线索的锐利光芒!
“不是成了气候的恶鬼!”雪棠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至少现在不是!”
她指向那个阴暗的缝隙,语速很快:“那下面…应该埋藏或者曾经放置过一件东西!一件…沾满了死者强烈怨念和不甘的器物!这股残留的怨念,是因为那器物本身承载的怨恨太过集中和强烈,即使器物被移走或损坏,其残留的怨念场依然缠绕在此处缝隙,如同地缚灵一样,吸引并同化了附近一些即将消散的游魂散魄,形成了一个短暂、微弱却令人极度不适的负能量聚合点!”
雪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魂力的波动:“这怨念的本质,充满了对‘背叛’和‘剥夺’的愤怒与诅咒…源头…似乎是一个老人…一个对这宗祠倾注了毕生心血守护,却在最后被无情剥夺了某种重要之物、甚至因此含恨而终的老人!他的怨念浸透了那件器物,才导致了这些异常现象!那怨念的核心已经随着器物离去或者消散了大半,现在留下的只是无根之萍,如同回响…但它确实吸引过孤魂野鬼,让它们短暂地‘活跃’起来,造成了闹鬼的假象!”
祠堂内一片寂静。
陈钉眼神锐利如刀,立刻蹲下身,戴上特制手套,小心地拨开那个缝隙,仔细探查。片刻后,他用镊子从厚厚的积尘中夹出了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焦黑扭曲、似乎是某种金属器物边缘的碎片!
“器物残留…怨念浸染…”陈钉看着那碎片,眼中寒光闪烁。雪棠的描述瞬间串起了所有线索!调查局之前的结论是对的,有灵魂残留,但源头并非鬼物本身,而是怨念依附的器物!他们之前只专注能量源头,却忽略了承载负面情绪的实体媒介!
“立刻通知当地分局!”陈钉站起身,语速飞快,“重点排查这祠堂近些年所有丧事的记录,尤其是负责看守或管理祠堂、最后却不得善终的老人!同时,全力寻找这件缺失的物品!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调查局的专业人员立刻行动起来。
“雪棠姑娘,太感谢了!你提供的关键信息,直接指明了调查方向!”陈钉看向雪棠,由衷地说道,眼中充满了赞叹。若非雪棠能以灵媒之力直接感知到怨念的本质和来源,他们或许还在原地打转!
雪棠在筱筱和云无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她感受着眉心魂隙中渐渐平复下来的力量,尤其是那丝“锋锐”之意在刚才的被动激发后,似乎也变得驯服了一丝?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
“能帮上忙就好。”她微微一笑,看向筱筱和云无尘,“这次…多亏了你们在身边。”
云无尘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吓死我了!你这灵媒能力用起来动静也忒吓人了点!不过…真厉害!”他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筱筱紧紧握着雪棠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她的雪棠,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严密保护的易碎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