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一家藏匿于梧桐树荫深处、门禁森严的私人会所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部所有的光线与喧嚣,只留下内部暖黄而暧昧的灯影。昂贵的古巴雪茄的青色烟雾,与勃艮第陈年红酒的醇厚香气在空气中缓慢交织、缠绕,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几乎令人窒息的阴谋与算计的气息。
陈明道仰靠在宽大柔软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听完了孙铭关于安北近期“异常平静”的汇报。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杯中那点残存的、如同鲜血般暗红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仿佛咽下的不是美酒,而是难以宣泄的怒火。他放下酒杯,水晶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在过分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平静?”陈明道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酒液浸润后的沙哑,眼神却阴鸷得如同即将扑食的秃鹫,“那是因为我们点的火,还没真正烧到他们的眉毛上!夏晖?那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至于江河……”他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更是个滑不溜手的泥鳅,最擅长在浑水里躲藏,静观其变。他们现在按兵不动,不是在认输,而是在观望风向,等着看我们下一步怎么落子!”
“那……那个U盘……”孙铭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是整个局面的心腹大患,也是他们所有不安的源头。
“U盘!”陈明道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我不管它到底在不在夏晖手里!我要的是,它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刘富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一个来历不明、无法判定真伪的电子存储设备,能说明什么?到时候,我们完全可以说那是伪造的,是夏晖为了个人政治目的,或者干脆就是被某些境外势力收买,精心炮制出来诬陷领导干部的黑材料!这个罪名,他夏晖背不起,也绝对扛不住!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身体猛地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那双锐利而阴沉的眼睛死死盯住孙铭,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强行灌注过去,开始部署一张全方位、无死角的无形大网:
“继续施压!从各个层面,让他们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寸步难行,什么叫做泰山压顶!”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让纪委那边的‘老朋友’,以例行巡查或者接到‘群众匿名举报’为由,名正言顺地‘关心’一下夏晖同志的工作和生活作风。重点查他在富源矿案侦办过程中,有没有违规操作,有没有超期羁押,有没有接受涉案人员或其关系人的宴请、礼品,甚至……有没有异常的经济往来。记住,哪怕最终查不出任何实质性问题,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最好的消耗战,要让他疲于应付,分散精力,无法集中在那该死的U盘上!”
“第二,”他顿了顿,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不容置疑,“让宣传口的人把眼睛给我擦亮,耳朵给我竖起来!所有媒体,无论是传统的报纸电视,还是新兴的网络平台,必须统一口径,形成合力!富源矿事件,就是一起令人痛心的安全生产责任事故,主要责任人刘富源已死,相关善后和追责工作正在依法依规、有序进行。任何试图歪曲事实、散布谣言、引导对立情绪的不同声音,都要在第一时间,以最强硬的手段给我压下去!要把这件事,在舆论场上彻底‘盖棺定论’,不允许任何人再翻烧饼!”
“同时……”陈明道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与果决,他向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找绝对可靠的人,手脚必须干净利落,像幽灵一样,去‘探探’夏晖的底。他的办公室,他的家,他的车……找合适的时机进去,仔仔细细地‘整理’一遍。重点是那个可能存在的U盘,或者任何形式的移动硬盘、存储卡,甚至是可疑的纸质材料复印件。记住,要像春风拂过,了无痕迹!如果找不到目标……”他眼中寒光一闪,“那就制造点‘意外’,比如一场精心策划的、只破坏门窗却几乎不拿走贵重财物的‘入室盗窃’,把水彻底搅浑,既达到搜查的目的,也是一种强烈的心理威慑!”
孙铭心中凛然,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这是要动用超出常规规则的“非常手段”了,风险极高,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连忙重重点头,语气带着决绝:“明白,陈书记!请您放心,我亲自挑选最可靠、最有经验的人去办,确保万无一失!”
“不止是夏晖,”陈明道微微后靠,目光却更加深邃,投向了窗外仿佛无尽吞噬光明的漆黑夜空,“江河那边,也不能让他太清闲,隔岸观火。他不是一向标榜要保稳定、求发展吗?那就从他最在意的地方下手。他主抓的那几个号称能改变安北面貌的重点项目,无论是新经济开发区,还是那条跨县公路,在审批、资金、用地、环评……总能找到卡他脖子的环节。让他清楚地知道,不安分守己,不配合大局,他这个县长,位置一样坐不稳,抱负一样要落空!”
一场针对夏晖和江河的,融合了政治、舆论、刑事、经济多重手段的立体围剿,伴随着陈明道冰冷的话语,就此悄然展开,如同一张巨大而粘稠的蛛网,向着安北县笼罩而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