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江河急需一个能迅速带他融入安北、熟悉本地情况的联络员。这个人不仅要业务过硬、心思缜密,更关键的是必须可靠。
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县府办主任蒋伟。蒋伟四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分头,总是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说话滴水不漏。
“江县长,您放心,这事我马上办,一定给您挑选最得力的精兵强将!”蒋伟答应得异常爽快。
然而,第二天当蒋伟将一份精心准备的推荐名单放到江河桌上时,江河的眉头越皱越紧。名单上的人,背景看起来光鲜——不是某某领导的亲戚,就是某某局长的子弟。更离谱的是,其中一个推荐人选,办公室的科员李雯,简历旁附着的艺术照明显经过精心修饰,长相酷似某位当红女星佟某亚。
江河将名单轻轻放下,手指在那张照片上点了点,目光锐利地看向蒋伟:“蒋主任,这位李雯同志,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能力吗?”
蒋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李雯同志嘛……形象好,气质佳,沟通能力强,很适合负责一些对外协调和接待工作,能给领导您当好门面……”
“门面?”江河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是来找人干活儿的,不是来选美的。蒋主任,你是忘了《关于规范领导秘书和身边工作人员配备的规定》,还是觉得我不懂这些规矩?”
蒋伟的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忙解释:“江县长,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不必考虑了。”江河将名单推了回去,语气斩钉截铁,“这些人都不合适。我需要的是一个懂业务、熟悉县情、踏实肯干的同志,而不是一个花瓶或者谁的关系户。这件事,我自己再看看。”
蒋伟讪讪地拿着名单退了出去,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权力的周围,从不缺少投其所好的试探。一旦底线失守,便是围猎的开始。
初战不利,联络员的人选悬而未决,这让江河更深切地感受到安北水面下的暗流。他意识到,在这里,他不能轻信任何主动靠拢的热情,每一步都必须谨小慎微。
周六,江河给妻子周汀芷打了个电话。
“汀芷,这周我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周汀芷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又加班?刚去安北,凡事别太急,注意身体。”
“嗯,知道。就是想自己下去转转,摸摸情况。”
周六,他换上一件普通的夹克,独自一人开上那辆平时不大用的、半旧的迈腾,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县府大院。
他要亲自去看看,各个乡镇面子上的真实情况。
驶出县城,方才还平坦的柏油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坑洼不平的碎石路和黄土路。车身剧烈地颠簸着,车轮卷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烟雾,将车窗蒙上一层灰霾。
导航显示的目的地是塬北乡——一个据说有煤炭资源的乡镇。九十里的路程,硬是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江河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所谓的“资源富集乡镇”?
集镇上房屋低矮破败,街道两旁店铺稀疏,显得冷冷清清。唯一的“现代化”建筑,是乡政府那栋崭新的三层办公楼,白色的瓷砖墙在灰扑扑的环境中格外扎眼。
与乡政府一墙之隔的,是塬北乡中学。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学校的围墙塌了半截,碎砖烂瓦堆了一地,只用几根木头歪歪斜斜地撑着。透过缺口,可以看到校园里的操场坑洼不平,一对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立着。
让江河奇怪的是,明明是周六,学校里却隐约有人声。他将车开进敞开的大门,发现竟然还有两个教室里坐着学生!
但仔细一看,情况不对。教室里确实有学生,但讲台上没有老师。大部分学生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交头接耳、或者无聊地摆弄着文具,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看书学习。
江河拦住一个刚从厕所出来的男生,问道:“同学,今天不是星期六吗?你们怎么还在学校?”
那男生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江河这个生面孔,撇撇嘴,语带嘲讽地扔下一句:“不把我们弄来学校里圈着,学校咋好意思收那二百块钱的‘周末‘自愿’托管费’啊!”
一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江河的心里。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补课,这是巧立名目的乱收费!
他快步走向教导处、教师办公室,发现全都是大门紧锁。最后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同样紧锁,隔着窗户望去,里面空无一人。
所以,学生们是被强行要求周六到校,而老师们却都不在?这算什么?圈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