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的眼睛却没离开两人的衣服,从江河的旧 t 恤扫到周汀芷的帆布包,嘴角悄悄撇了下,话锋猛地拐了个弯:“不过这一套要两千八,要是您二位想随便看看,那边货架上有九十块三瓶的爽肤水,擦手擦脸都不心疼,性价比多高啊。”
小文蹲在地上捡试用装,急得抬头:“张姐,他们是 ——”
“你闭嘴!” 张姐回头瞪她,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溅到小文手背上,“你个刚毕业的毛丫头懂什么?分不清谁是真客户是吧?别在这儿添乱,把客人吓跑了,你赔得起吗?” 她又转回头,对着江河夫妇翻了个白眼,语气里的不耐烦快溢出来:“您二位要是确定不买高端线,就别堵在这儿了成吗?我们这促销位是商场给的黄金地段,后面还有真想买的客人呢,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周汀芷的眉头轻轻蹙起,江河的脸色沉了下来 —— 上次在牛角山,这三个孩子还说想在云城好好打拼,怎么才几个月,就被人这么当众拿捏?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张姐又补了句更尖酸的:“现在有些人就是这样,兜里没几个钱,还非要往贵柜台凑,摸两下礼盒就当自己买得起了?耽误我们打工的挣钱不说,回头还得被经理骂服务不到位,真是晦气。”
“你说谁买不起?” 江河的声音冷得像商场的冷气,带着压不住的火。
张姐被这语气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可瞥见两人的穿着,又硬气起来 —— 她在这商场做了三年促销主管,什么样的人买得起什么样的人蹭热闹,她一眼就能分清。“我说谁谁心里清楚!” 她抬手拍了下柜台,礼盒被震得嗡嗡响,“我们这柜台不是谁都能随便站的!您要是想找茬,我现在就叫保安,让他们把您俩‘请’出去 ——”
一队西装革履的人气场很足地巡视过来,这是商务局、市场监管局、发改委等多个职能部门对大型商超进行的例行检查。
张主管带着讨好、声音很大地推着江河和周汀芷:“往一边让让,没看到领导们过来了!”
“张梅!你疯了?!” 急促的呼喊伴着脚步声冲过来,一个胸口上别着值班经理标牌的矮胖男人满头大汗,那一众气场很足的人也收了架子向这边围了上来。
——商务局、发改委、市场监管局的领导们当然认识周汀芷!
看到商场的人公然这样“欺负”市长,他们无不心里咯噔一下,当即都把刀子一样目光投向值班经理。
值班经理生怕领导们怪罪,忙着跑过来“拨乱反正”,大概是因为跑得急,腿一软差点摔在货架上的面膜盒里。他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一把推开张姐,张姐没站稳,踉跄着撞在促销台上,手里的礼盒 “啪” 地掉在地上,烫金包装裂了道口子。
“你怎么对客人说话的?客户是上帝的道理不懂吗?你的微笑服务呢?你的十字礼貌用语呢?”值班经理急于在领导们面前树威,连珠炮一样把张主管怼得脸上青红不定。
“市、市长!您怎么来了?怎么没人提前通知我们啊!”市场监管局副局长王涛的声音都在抖,双手在身前摆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市长?”张姐的脸“唰”地变得惨白,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周汀芷看了半天——她突然想起上周电视里的政府会议,那个穿着正装、说话掷地有声的女市长,可不就是眼前这个被她嘲讽 “买不起” 的女人吗?她腿一软,差点没坐到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市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周汀芷没看她,目光落在三个年轻人身上,语气温和了些:“你们在这儿工作,一直这么受气?”
林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促销台上,她用力点头:“她每天都骂我们,说我们大学生没用,连促销都做不好……昨天有个阿姨本来要在我这儿买面霜,她冲过来就说我介绍错成分,把阿姨拉到她那儿成交,最后还扣了我五十块绩效,说我‘抢客’……”
值班经理一听,脸都绿了,赶紧表态:“市长您放心!张梅这员工,我们早就收到投诉了!今天就处理!另外这三位同学,要是想留在商场,我马上安排岗位,五险一金都按标准交……”
“不用了。”江河弯腰捡起小丁掉在地上的宣传牌,轻轻拍掉上面的灰,递给三个年轻人,“经理,麻烦把他们的劳务费结了,再补他们之前被多扣的绩效,我带他们走。”
值班经理哪敢说半个不字,赶紧掏出手机让财务送现金过来,还一个劲地给三个年轻人鞠躬道歉。
周汀芷示意一众领导继续工作:“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就是出来逛街的。”
张姐看着江河和周汀芷陪着三个年轻人往外走 —— 小丁终于挺直了一直佝偻的背,林夏擦着眼泪,嘴角却露出了半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小文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瘫在地上的张姐,眼神里没有恨,只有解脱。
张姐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说的 “晦气”,只觉得喉咙里发苦 —— 真正晦气的,从来都是她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势利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