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8.26上午10:30-8.30下午18:20
地点：郊区废弃工厂地下堡垒-核心指挥室
冰冷的金属气息裹着机油味钻进鼻腔，我趴在核心指挥室的控制台下方，指尖死死按住信号屏蔽器的调试旋钮，额头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布满线路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信号强度再降三个单位，频率锁定1420兆赫，同步释放宇宙背景辐射模拟波。”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控制的平稳，只有紧握旋钮的指节泛白，泄露了心底的紧绷。
控制台上方，赵磊戴着耳机，双眼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细碎的“哒哒”声，像濒死昆虫的挣扎：“季哥，已经降到临界值了，再降设备就要过载！刚才军方雷达的扫描信号强度突然提升了30%，他们肯定察觉到异常了！”
我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屏幕角落的红色预警灯，那微弱的红光像鬼火一样闪烁，每一次跳动都砸在神经上。控制台的全息投影屏上，一道淡蓝色的扫描波正以扇形轨迹缓慢扫过城市西郊，我们所在的废弃工厂，正处于扫描范围的边缘，像悬在刀尖上的蚂蚱。
“不能停。”我咬着牙，指尖再次用力拧动旋钮，“古筝行动不出三天就会启动，Eto的审判日号现在肯定在巴拿马运河附近待命，人类军方的神经已经绷到极致，任何异常信号都可能引来地毯式搜查。一旦被发现，我们这两百多号人，还有没成型的苟命号，全得完蛋。”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罗辑端着一杯温水蹲下来，递到我手边，他的眼镜片上沾着一层薄灰，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冷静，却多了几分凝重：“军方的雷达型号是AN\/mpq-65，属于中程警戒雷达，扫描精度不算高，但抗干扰能力极强。我们用废弃设备改装的屏蔽器，撑不了多久。”
我接过水杯，没喝，随手放在一旁的地面上，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金属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视线重新落回屏蔽器的指示灯上，原本稳定的绿色光芒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像是随时会熄灭。
“还有别的办法吗？”苏晴的声音从指挥室门口传来，她刚从防御组过来，作战服的袖口沾着泥土，脸上带着焦急，“外围警戒的兄弟说，三公里外有军用越野车在巡逻，速度很慢，像是在排查可疑区域。”
“让他们撤回来，隐蔽到地下三层的备用通道，别暴露行踪。”我快速下令，同时从控制台下方爬出来，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金属支架，传来一阵钝痛，我没顾上揉，快步走到全息投影屏前。
屏幕上，代表军方雷达的蓝色扫描波已经扫过西郊边缘，正缓慢回撤，但其尾部的探测波纹，始终在我们据点上空盘旋，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赵磊，把地下堡垒的能量消耗降到最低，除了信号屏蔽器和核心监控，其他所有非必要设备全部关闭。”我指着屏幕上的扫描轨迹，“通知生产组，暂停机甲焊接，所有电动工具停工，改用手动操作；科研组，引擎调试暂停，反应堆功率降到维持基本照明的水平。”
“收到！”赵磊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能量消耗曲线瞬间断崖式下跌，原本布满红色标记的设备列表，快速变成一片灰色。
罗辑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投影屏上的城市地图上，手指点在巴拿马运河的位置：“按照你的预判，古筝行动会在三天内启动，目标是审判日号上的Eto核心数据。一旦行动成功，人类军方会立刻加强全球范围内的安防排查，我们这里的风险会成倍增加。”
“所以我们必须在古筝行动启动前，把信号屏蔽的漏洞补上，同时加快苟命号的建造进度。”我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点燃——烟雾可能会触发消防警报，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致命，“刚才屏蔽器调试时，我发现能量输出不稳定，是线路问题还是材料问题？”
“是材料。”马坤的声音从通讯耳机里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息，他刚从机甲工坊跑过来，“我们用的导线是从废旧变压器里拆出来的，导电性能太差，承载不了高强度的屏蔽信号输出，刚才已经烧断了三根。我让人在仓库里翻找，只找到几卷民用导线，根本撑不住。”
我的心沉了一下，民用导线的承载能力只有军用级别的三分之一，用在信号屏蔽器上，不出半小时就得彻底报废。
“仓库里有没有废旧的卫星天线？”我突然想起之前招募的一个幸存者，曾经是航天研究院的技术员，提过卫星天线的馈线材质特殊，导电性能极强，“就是那种直径超过半米的抛物面天线，不管坏没坏，只要馈线还在就行。”
“有！昨天清理仓库的时候，在最里面的角落发现了三个，馈线看起来是完整的！”马坤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
“立刻拆下来，把馈线剪成长度一米的小段，替换掉屏蔽器上的民用导线。”我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现在是上午11:15，距离军方雷达下一次扫描预计还有两小时，“给你四十分钟，必须完成更换调试，我要屏蔽器能稳定输出，不能再出现频率波动。”
“保证完成任务！”耳机里传来马坤跑步的脚步声，夹杂着他对组员的吆喝声。
指挥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屏幕的光线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空气里的压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让人窒息。我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快速推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危机：军方雷达突然加大扫描强度、屏蔽器故障彻底暴露位置、巡逻的军用越野车靠近据点、生产组更换设备时发出噪音被察觉……
每一种可能性，都足以让我们这两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季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的被军方发现，能不能用三体危机的真相说服他们？”苏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我们也是在为人类文明保留火种，他们或许会理解。”
我睁开眼，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现实：“理解？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代，军方只会把我们当成潜在的威胁。一群躲在地下堡垒里，秘密建造机甲和飞船的人，说自己是为了躲避三体入侵，你觉得他们会信吗？他们只会认为我们是Eto的余孽，或者是想趁乱搞事的极端分子，等待我们的只会是导弹和枪口。”
罗辑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智子还在监控着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一旦我们和军方接触，暴露的不仅是我们自己，还有我们掌握的维度技术和逃亡计划。三体人不会允许人类有任何逃离的可能，到时候迎接我们的，可能就是提前到来的水滴打击。”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能量手枪，眼神里的焦虑更浓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挥室里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催命的鼓点。每过一分钟，屏幕上的军方雷达扫描波就靠近一分，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一分。
“季哥，马坤那边传来消息，馈线更换完成，正在调试信号！”赵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让他立刻发送测试信号，我要实时监测屏蔽效果。”我快步走到控制台前，目光紧盯着屏幕上的信号波形。
很快，一道稳定的绿色波纹出现在屏幕中央，频率精准锁定在1420兆赫，周围的干扰波纹被彻底压制，原本盘旋在据点上空的雷达探测波，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开始缓慢偏移，朝着其他区域扫去。
“成了！”赵磊猛地一拍控制台，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丝，后背的作战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全，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通知马坤，让生产组和科研组恢复工作，但必须保持最低噪音和能量输出。”我拿起通讯耳机，对着全员频道说道，“所有人注意，接下来的三天是关键期，古筝行动随时可能启动，军方的排查会越来越严格。记住我们的苟命三原则：不暴露、不冲突、不张扬。任何情况下，优先保证据点隐蔽，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启动应急隐蔽方案。”
“收到！”耳机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虽然带着疲惫，却透着坚定。
中午12:30，我和罗辑、苏晴一起前往地下二层的生产区巡查。通道里的应急灯发出昏暗的光线，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临时铺设的线路，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手持手电筒的幸存者在忙碌，他们的脚步很轻，动作谨慎，像是怕惊扰到黑暗中的幽灵。
生产区里，没有了之前刺耳的焊接声，只有手动扳手拧动螺丝的“咔咔”声，和成员之间压低声音的交流。几名机械师正围着一台半成型的机甲，用锤子小心翼翼地敲打零件，火星被提前准备好的防火布挡住，没有一丝外泄。
“季哥，机甲的核心轴承已经安装完毕，现在正在调试关节灵活性。”一名机械师看到我们过来，停下手里的活，低声汇报，“按照这个进度，后天就能完成三台机甲的组装。”
“很好，注意控制噪音，工具和零件轻拿轻放。”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机甲的能量传导线路，已经换成了新的馈线，“能量系统的测试放在晚上进行，避开军方白天的巡查高峰。”
“明白。”
离开生产区，我们沿着狭窄的通道前往科研组的工作区域。路过临时宿舍时，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低语声，两百多名幸存者挤在这个地下堡垒里，空间狭小，空气污浊，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抱怨，只有对生存的渴望。
科研组的工作区域里，张磊正带领几名研究员围着苟命号的引擎模型，用粉笔在黑板上演算着什么。黑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数据，地面上散落着几张草稿纸，上面画着引擎的结构图。
“季哥，维度折叠引擎的核心参数已经计算完毕，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找不到足够的耐高温材料来制作引擎喷口。”张磊看到我们进来，拿起一张草稿纸递过来，“目前用的普通合金，最多只能承受5000摄氏度的高温，而引擎启动时的温度会达到摄氏度，根本撑不住。”
我接过草稿纸，上面的公式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罗辑凑过来，快速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耐高温材料……审判日号上或许有。Eto的飞船技术虽然不如三体，但在材料应用上，应该比人类现有水平高一些。”
我的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古筝行动后，人类军方会回收审判日号的残骸，那些残骸里肯定有我们需要的耐高温材料。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从军方的眼皮子底下拿到？”
“不需要我们亲自去。”罗辑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古筝行动会在巴拿马运河进行，行动结束后，军方会把残骸运到附近的军事基地进行拆解研究。我可以利用之前在学术界的人脉，匿名向拆解团队提供一份‘外星材料研究申请’，以学术研究的名义，获取少量残骸样本。只要我们的需求不过分，大概率能成功。”
“风险太大了。”我立刻摇头，“你的身份现在很敏感，Eto一直在追杀你，军方也在暗中保护你，任何和你相关的异常操作，都可能被盯上。一旦暴露，我们不仅拿不到材料，还会引火烧身。”
“不是用我的真实身份。”罗辑笑了笑，“我可以伪造一个海外科研机构的身份，用加密邮件发送申请，全程不留任何痕迹。而且，我只申请一些不起眼的边角料，不会引起怀疑。现在我们没有其他选择，要么冒险获取耐高温材料，要么苟命号的引擎永远无法达标，就算逃离了地球，也飞不出太阳系。”
我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草稿纸的边缘。罗辑说得对，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苟命号的引擎是我们逃亡的关键，没有合格的引擎，我们就算躲过了古筝行动和军方排查，最终也只能在太阳系里等死，等待水滴的到来。
“可以试试，但必须做到绝对隐蔽。”我抬起头，眼神坚定，“邮件的发送地点选在暗网的匿名服务器，用一次性Ip地址，发送后立刻销毁所有记录。申请的材料数量控制在最低限度，足够我们制作一个引擎喷口就行。”
“放心，这些我都懂。”罗辑点了点头，“我今晚就动手，争取在古筝行动结束后的第一时间，把申请发出去。”
下午14:00，核心指挥室传来消息，军方的雷达扫描已经结束，那道令人窒息的蓝色波纹彻底消失在全息投影屏上。但所有人都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我站在指挥室的舷窗旁，透过厚重的金属挡板缝隙，看向地面上的废弃工厂。外面的阳光刺眼，几只麻雀落在锈蚀的厂房屋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但谁也不知道，这片看似废弃的区域地下，藏着一群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藏着人类文明最后的逃亡希望。
耳机里传来赵磊的汇报：“季哥，监测到全球范围内的军方通讯频率都在提升，巴拿马运河附近的军事部署明显加强，古筝行动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通知所有成员，进入二级戒备状态。”我对着耳机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防御组加强外围巡逻，每小时汇报一次情况；生产组和科研组加快进度，争取在古筝行动结束前，完成苟命号的主体结构搭建；罗辑，你的邮件尽快发送，我们没有时间了。”
“收到！”
下午16:30，马坤传来好消息，三台机甲的组装已经完成，正在进行最后的手动调试，虽然没有启动动力系统，但外观上已经具备了基本的作战形态。科研组也成功优化了苟命号的生态循环系统，解决了之前的水源净化故障，现在已经可以实现初步的水和氧气自给。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我的心底却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这种不安不是来自军方的排查，也不是来自材料的短缺，而是来自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视感——智子，这颗悬浮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微型探测器，像一双无形的眼睛，时刻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走到控制台前，打开信号监测软件，屏幕上布满了杂乱的电磁波信号，其中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异常信号，频率飘忽不定，无法锁定，这就是智子的探测信号。我们的信号屏蔽器可以骗过人类的雷达，却无法屏蔽智子的监测，它能穿透一切物质，看到我们在地下堡垒里的每一个动作，听到我们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就像笼子里的老鼠，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我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力。
罗辑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屏幕上的异常信号，沉默了片刻：“智子虽然能监测我们的行动，但它无法理解我们的意图，更无法阻止我们的计划。三体人现在的注意力都在面壁计划和人类舰队上，他们不会把精力放在我们这群‘蝼蚁’身上。只要我们足够低调，足够隐蔽，就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我们的逃亡准备。”
“但愿如此。”我叹了口气，关掉监测软件，“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完成准备，在水滴到来之前，逃离这个牢笼。”
下午18:20，夕阳的余晖透过厂房的破洞，洒在地下堡垒的入口处，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核心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键盘敲击声、低语声、工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紧张而悲壮的生存之歌。
我靠在控制台旁，看着屏幕上苟命号的建造进度条一点点增长，看着成员们疲惫却坚定的身影，心底的不安渐渐被一股决绝取代。
古筝行动即将启动，军方排查越来越严，智子的监视无处不在，水滴正在遥远的宇宙中疾驰而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我们不会放弃。
因为我们是苟命者，是在末日边缘挣扎的逃亡者，我们的目标不是抗争，不是胜利，而是活下去，带着人类文明的火种，逃离这个即将毁灭的星系，逃离黑暗森林的猎杀，逃离宇宙轮回的终结。
这是一条注定充满荆棘的道路，但我们别无选择。
夕阳渐渐落下，黑暗吞噬了大地，地下堡垒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我知道，今夜注定无眠。古筝行动的序幕即将拉开，而我们的逃亡计划，也进入了最关键的冲刺阶段。